師尊,我與薛蒙……(1 / 2)

這世上對墨燃而言最重要的人,?除了楚晚寧,便是師昧了。

曾經墨燃以為自己待師昧是情,後來雖發覺不是,?但待他好、珍視他的心意卻沒有改變過。

儘管漸漸也會覺得師昧變得陌生,?覺得這個身材高挑,?眉目間儘是風韻的男子像是另外一個人。儘管最初那碗抄手隻不過是師昧得了吩咐,替楚晚寧送來的,?但無論怎樣,?師明淨都是當初的那個師明淨啊。

是在黑暗與潦倒中,朝他微笑,?向他伸出手來的同伴。

是在落寞和不甘時,?陪伴著他,?願意給他安慰的師兄。

想起來師昧也是個孤兒,在這世上一個親人都不再有,薛蒙又心高氣傲,雖然與師昧交好,?但是這麼多年了,?師昧都沒有喚過薛蒙名字,?而是畢恭畢敬稱他為少主。

真正能與師昧稱一個“友”字的,?大約也隻剩下自己。

結果自己也傷了他的心。

薛蒙匿身在竹林中,雙手抱臂瞧了半天,就瞧見墨燃一動不動地守在那裡,?把玩著銀梳,似有心事。

等了小半個時辰,沒見得有什麼動靜,?薛蒙就開始覺得自己像個白癡——

自己怎麼想的,怎麼會覺得師尊和墨燃會有什麼關係?是不是腦子壞掉了……他越站越尷尬,?越戰越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站到最後,薛蒙轉身欲走,但果然是同門師兄弟,他和墨燃犯了幾乎一樣的錯誤。

一時放鬆,沒有控製住腳步聲。

墨燃站起來,隔著紗簾沉聲道:“誰?”

“……”

月色下,薛蒙不情不願、不尷不尬地踱了出來,眼神躲閃,輕咳一聲。

墨燃愣了一下:“你來做什麼?”

“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薛蒙不敢去看墨燃的眼神,目光飄忽,說的倒是振振有詞,但臉卻紅了,“我也隻是想來看看師尊。”

墨燃心念一動,隱約明白過來薛蒙尾隨自己的可能,不由地麵色僵凝,但他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神情,在薛蒙尚未覺察之前,就恢複了鎮定。

“既然來了,就坐一會兒吧。”

薛蒙也不推辭,跟著進到了竹亭裡。

墨燃問他:“想喝茶,還是酒?”

“茶。”薛蒙道,“喝酒會醉。”

桌上酒與茶都有,墨燃生了紅泥小爐,夜色裡火焰亮起,照著他五官分明的輪廓,他把八寶茶在爐上煮著,兄弟二人一個坐在竹亭長椅上,一個靠著亭柱,等著水沸茶熟。

薛蒙問他:“你怎麼這麼早?原本應當師昧再值半宿的。”

“左右無事,就過來了。”墨燃笑了笑,“你不也是麼?”

薛蒙一想,好像確實如此。

墨燃應當也是和自己一樣的,隻是關心師尊而已,畢竟天裂一戰後,墨燃漸漸地轉變,如今多年已過,他和當初那個錙銖必較的少年已是大相徑庭,楚晚寧用性命救下的徒弟,終於長成了一個磊落端正的男人。

垂下睫毛,薛蒙沉吟片刻,倏地笑了。

墨燃問:“怎麼?”

“沒,想起了上一回閉關的事情。”薛蒙道,“那時候你還不服氣師尊,足足十天,你就來看了他一眼,然後就說自己能耐不夠,怕是伺候不了他,跑去爹爹那裡整理藏書去了。我那時候還在心裡生你悶氣,沒有想到過了七年,你會變成這樣。”

墨燃靜了一會兒,而後道:“人都是會變的。”@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薛蒙問道:“要再給你一次機會,讓你回到七年前,你還跑不跑了?”

“你說呢?”

薛蒙便真的認真想了想,而後道:“怕是會想十天十夜,都陪在師尊身邊了。”

墨燃低眸笑了。

“哼,你笑什麼。”薛蒙換了個姿勢,一隻腳架在了竹亭長椅上,手肘閒適地擱著,頭頸微微後仰,目光流轉至眼尾,瞧著自己的堂兄,“如今你我對師尊的心意都是一樣的,我是怎麼想的,你應當也差不了太多。”

墨燃垂目:“嗯。”

薛蒙乜過眸子,又望向亭角風鈴,說道:“挺好的,當初師尊身殞,我怨憎他用性命換了你的性命,但今日看來,你這人也並非是全無良心。”

墨燃不知該說些什麼,又是“嗯”了一聲。

鈴鐺璁瓏,叮叮當當在風裡作響。

幾許沉默,薛蒙忍不住轉頭,目光灼灼,眉心微蹙,忽然問他:“咳,那什麼,其實有件事,我想問你。”

“你說。”

“你跟我說句實話,那天在後山,你們……”

墨燃其實知道薛蒙一直想問這個問題。

七彎八繞那麼久,還是沒有逃過。他等著他說下去。

但薛蒙囁嚅半天,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最終還是說不出那句話來,隻定定地望著墨燃,說:“你們真的……是在找桂花糖年糕嗎?”

水開了,絲絲縷縷的蒸汽,在寒涼的夜色裡此消彼長,聚合又散去。

兩人的目光交彙,薛蒙雙眸滿是焦灼,閃動著熱焰,墨燃的黑眼睛則古井無波,深不見底。

“可以喝茶了。”

薛蒙驀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盯著他:“你們真的是在找桂花糖年糕嗎?!”

“……”

墨燃頓了片刻,掙開他的手,去桌前提起漆黑的鑄鐵壺,一人一杯,斟滿。

而後他才掀起眼眸,說道:“如果我們不是在找桂花糖年糕,還能是在做什麼?”

“你——”

“師尊輕易不會誆你,你不信我,總也得信他。”

薛蒙似是被捏住了七寸的小蛇,擱在膝頭的手微微痙攣,而後驀地低頭道:“我沒有不信他。”

“那就喝茶吧。”墨燃歎了口氣,“成天想些什麼呢,都是些有的沒的。”他低頭,吹了吹蒸騰的熱氣,氤氳水霧中,他的麵容顯得那麼英俊,卻又有些模糊不清,如鏡花水月,教人看不真切。

八寶茶溫熱,口感鹹醇,薛蒙慢慢地喝了幾口,感覺那汩汩熱流讓狂亂的心跳漸趨冷靜,他把茶都喝完了,杯子裡仍有餘溫未散,在嫋嫋冒著熱氣。

薛蒙低頭,忽然怔怔地,像是在對墨燃說,又像是自言自語:“我真的是太在乎他,才會想那麼多,一點點風吹草動,我都……”

“我知道。”墨燃說,“我也一樣。”

薛蒙側過臉,望著他。

墨燃靠著亭柱,杯中茶未儘,他又飲一口,而後道:“方才還因為這個,誤會了師昧,你至少比我好些,不至於那麼衝動。”

薛蒙略奇:“難怪見他跟你說了沒兩句就走了,你誤會了他什麼?”

“……不說也罷。”墨燃苦笑,“我比你還能胡思亂想。”

薛蒙皺皺鼻子:“他是個可憐人,饑荒中人們易子而食,如果不是被爹爹救回來,他都要成了饑民鍋裡的肉了……師昧一直待你挺好的,你可彆欺負他。”

墨燃道:“嗯,我知道,先前也是一時激動,以後不會了。”

兩人在亭中守著楚晚寧,一言一語,不鹹不淡地聊著。

這種感覺很奇妙,墨燃望著月光下,薛蒙那張俊秀的,有些天生傲慢的臉,就是這個人前世在自己胸口開了個窟窿,後來每一次見麵都伴隨著淚與血。

沒有想到他們還能這樣心平氣和地說說話,月下荷塘,烹茶煮酒。

是的,煮酒。

茶喝完了,薛蒙也沒打算走。

墨燃就又熱了一壺酒,小酌幾杯,權且伴話,隻要不醉,都是無傷大雅的。

但他似乎高看了薛蒙的酒量。

他們師徒四人,千杯不倒的是楚晚寧,自己也算湊合,師昧的酒量就很差了,但最無可救藥的是薛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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