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燃在這奔湧的洪流中,在這過江之鯽般的逃亡中,獨自走著。
他沒有回頭,他不敢回頭。
他看到了龍魂池大殿內的葉忘昔,他走過去,把尚未蘇醒的她架起來,帶她離開。
其實跳入龍魂池,以命獻祭的人可以不是南宮駟的,可以是他。
雖然那個時候,墨燃並不知道這樣做可以保蛟山安穩,但是他其實並沒有信心——
如果自己知道呢?真的就會代替南宮駟去赴死嗎?
他已經活了兩輩子了,滿身罪孽卻能苟延殘喘,但南宮駟才二十年華,人生的長路還未走到一半,就化作了塵煙,什麼都不再剩下。
理智上他知道南宮駟遠比他更值得留於世間的,可是人,終究還是渴望活著。
忽聞身後有人慘叫:“那些怪物,那些怪物追來了!!”
“怎麼可能?!”
墨燃驀地轉身。
斷石已經在最後一撥人從甬道內出來時再次落下,那些棋子不可能打得開,除非——
他的臉色蒼白下去。
除非,那些棋子當中,也有人流著南宮家族的血。
萬念之間,他回憶著剛才看到的黑色神秘天裂,忽地想到了第三門禁術,時空生死門。
墨燃隻覺得一股強烈的寒意直腳底蔓延,頃刻纏遍全身。
難道出來的人竟是——?
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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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無可能。
太荒謬了,哪怕前世,也沒有人能做到這一步……誰能做得到?!!
恰好這時梅含雪退到他身邊,墨燃把葉忘昔交給他,眼中閃動著狂亂的光,急匆匆朝著與眾人相反的方向奔去。
“墨燃!”
“燃兒!”
洪流之中,薛蒙和薛正雍看到他,他們都在朝他喊,可是墨燃不管不顧,他現在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兩個人。
紙是包不住火的。
兩輩子,都一樣的。
忽然胳膊被人拽住,墨燃扭頭:“……師尊?!”
楚晚寧道:“你不能過去,那些人由我來抵擋。既然你能開啟蛟山法陣,為保萬無一失,你就應該和其他人待在一起,帶他們順利離開這裡。”
“……”
“快去!”
言談間,為首的那個黑衣男子已從容踱出了甬道口,在他身後,那些黑袍覆麵的道士一一出現。
楚晚寧厲聲道:“快啊!帶他們走!”
彆無選擇。
墨燃哪怕心中有再多的不確定,不安定,終究也隻能和所有人一起後撤,薛蒙不肯走,被薛正雍強拽著往前,龍魂池大殿內最終隻剩下了楚晚寧一個人,和那些越聚越多的神秘修士。
龍魂池熔流滾沸,橙黃色的光芒照徹了幽涼石壁。
楚晚寧孑然而立,天問焰電流竄,映著他一雙刺刀般雪亮的眼。
他看著為首的神秘黑衣男子。
而那個男人,也隔著沉重的覆麵,幽幽望著他。
男子靜靜立著,後頭有人耐不住性子,欲搶先鋒,喝道:“你一個人也敢擋著那麼多人的去路?何其狂妄!來,我來領教領教你的高招!”
但人還沒掠出一丈,卻被黑衣男子猛地抬手擒住。
那人驚呼:“陛下?!”
黑衣男子沒有理睬他,甚至連頭都不曾扭轉,他依舊盯著楚晚寧的臉,隻是手上青筋暴突,聽得“哢擦”一聲脆響,那個搶先鋒的人,已被他生生扭斷了脖頸,而後隨意丟在了地上。
楚晚寧微微色變——
這個男人,竟連自己人都殺麼?
“你算什麼東西,也配領教楚宗師的高招。”男人輕描淡寫的,緩步朝著楚晚寧走去。
他身後,無人再敢動彈。
楚晚寧橫過天問,厲聲道:“閣下究竟是誰?”
男人聽他這句話,腳步停了下來。
他在離楚晚寧不遠不近的地方立著,眼中流曳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情緒,過了一會兒,他輕笑出聲:“暌違多年,想不到你我再次見麵,你對本座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樣的不淡不鹹。”
“……我何曾認識你?”
“哦,不認識麼?楚晚寧,你總是這樣無情。”那男人再往前,這次他沒有停下來。而楚晚寧素來狠倔,亦不可能後退。
所以男人徑直走到了他跟前,距離近的極其危險極其唐突。
楚晚寧手上寒光起,抬掌劈落。
那麼好的身手,迅如疾電,卻被男人輕而易舉地抓住了手腕。
“其實這一招,我已經領教了很多次了。”男人低頭,緊盯著楚晚寧的臉,將這張臉上所有的細節都映入眼底,目光近乎貪戀,“但你好像都忘了。”
楚晚寧被他這樣盯著,隻覺得寒毛倒豎。
他從不是個畏懼強者的人,但這個人眼睛裡的東西太複雜也太猙獰了,仿佛藏著驚天動地的真相與秘密:“你……究竟是誰?!”
“你要本座提醒你一下嗎?”男人沉聲道,他手上的力道極大,楚晚寧竟掙脫不開。
“第一次,你使這招,是我十六歲那年。你教我近身搏禦,你跟我說這一擊看似簡單,卻很難學,讓我好好練,不要懈怠。”
楚晚寧驀地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男人眼睛裡有笑意,也有詭譎的幽光。
“第二次,你使這招,是在你我當年決戰之時,我猝不及防,被你劈中,受了極重的傷。”
他帶著楚晚寧的手,不容置否地,往自己心臟的地方按。
楚晚寧忽然發現這個男人,竟沒有任何心跳。
就像一具屍體。
“你……到底是什麼人?”
“不要急。”男人將每個字都在唇齒間浸淫一番,而後甜膩膩地哺到他的耳鬢,他這下挨得更近了,幾乎貼著楚晚寧的臉。
他在他耳畔說:“第三次,你使這招,是在我床上。”
“……”
“我要上你,你說已經夠了,不肯同意。”他施施然地,手上的力氣卻那麼大,緊攥著楚晚寧的手腕,強行讓他的手沿著自己的胸腔一路滑下,最後竟要帶到某個極其私密的地方去。
楚晚寧便如被蛇蠍蟄了一般,猛地色變,發了狠就要與他搏命。
男人卻似熟知他一切的身法套路,輕而易舉地拆了招,而後竟將他整個人抱在了懷裡,不無狎昵,不無情/色地呢喃道:“你說怎麼辦啊,楚晚寧。本座原是該來殺你,來毀你們的,可沒想到過了那麼多年,你變了,我也變了,可我看到你,聞到你身上的味道,還是很快就硬。”
“你、你給我放手!!”楚晚寧怎麼也沒想到事情居
然會變成這樣樣子,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整個人都像是要氣暈過去,卻死活也掙不開那人的鉗製。
他像天羅地網,像蛛絲黏連,纏著他,摟著他。
眾目睽睽之下,他將他整個擁在懷裡,強迫的,霸道的,猙獰的,瘋狂的。
狹蹙而濕粘。
“硬得發疼,硬得發脹。”
“我殺了你!!”
男人似乎被逗樂了,倏忽一笑,鬆開手,楚晚寧殺心驟起,行動狠辣勁厲,是真的要將其一擊斃命。
鬥篷招展,他退得急,飄飄蕩蕩猶如紙鳶,穩落在了青磚石麵。
但覆麵卻未能幸免,被楚晚寧劈作兩半,掉下來,碎在了地上。
男人沒有抬頭,臉龐隱匿在帽兜的陰影之中。
他在這陰影中沉默片刻,然後歎息道:“你這動不動喊打喊殺的性子,總也改不了,到了哪裡都一樣。可是楚晚寧,楚宗師……”
黑衣男子抬了抬手,一道漆黑的勁風自後襲來。
他利落接住。
楚晚寧一眼瞥見,那竟是先前在軒轅會拍賣時出現過的神武陌刀,也是徐霜林收集到的五把百戰凶刃之一。
男子摩挲著不歸,慢條斯理,極儘惡毒的腔調。
“你真的,能舍得殺我嗎?”
他說完這句,驀地抬頭。
帽兜落下。
楚晚寧隻覺兜頭一盆冰水,徹骨冰寒身浸霜雪,腦中嗡嗡,竟是麻木一片……
陰冷的大殿內,那個黑衣男子眉目英俊,臉色蒼白,笑容裡包藏著邪氣與纏綿,他是禍患也是妖孽,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踏仙帝君,墨燃墨微雨。”
不歸出鞘,霜寒照亮他黑得發紫的眸眼。
踏仙君笑容如厲鬼,如虎狼。
“請教師尊高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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