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溫柔地投落,林昱的車子駛出醫院的停車場。
簡昕握著礦泉水愣了半天。
直到媽媽爸爸找過來,她才和爸媽一起到酒店房間。
這兩天的確累。
簡昕趴在床上,試探地問:“媽,你們給人送過我的照片嗎?”
簡昕媽媽整理著行李:“你小時候每年不是都要給姥姥家送相冊麼?你舅舅和小姨他們愛看,現在你都這麼大了,能打視頻,能看朋友圈的,誰還送照片……………”
“就沒送給過外人嗎?”
簡昕媽媽好笑道:“我們自己家裡人當寶貝看看就算了,送給外人會不會有點奇怪?”
令人心緒起伏的,不知道是發現自己小時候的照片出現在喜歡的人的相冊裡這件事,還是蜻蜓點水般的擁抱。
簡昕在床上不老實,像煎蛋一樣翻來覆去,懷一腔甜蜜的新奇,繼續問:“那爺爺呢,爺爺會不會把我照片送給熟悉的教授?”
簡昕爸爸說:“你爺爺又不是你,整天把照片送人的不是你自己麼?”
“我什麼時候………………”
簡昕反駁到一半,沒底氣了。
她確實有這習慣,畢業時也會在照片背麵寫祝福語,送給身邊的好朋友留做紀念。
但那張五、六歲時的照片………………
簡昕不承認:“我小時候也送過嗎?”
簡昕爸爸說:“送啊,包裡裝一遝照片去爺爺家裡住,過個假期回來隻剩下三兩張。”
難道是她自己送給林昱的嗎?
他們小時候見過嗎?
爸爸說她見過魯教授,說不定她也在某個記憶模糊的暑假或者寒假裡見過林昱??
她會在什麼情況下送給他照片呢?
他們說過些什麼呢?
簡昕把頭埋在枕頭裡:“媽,我小時候您怎麼不給我買深海魚油吃?”
“……..……突然提什麼深海魚油?”
“我看廣告上說能提高記憶力。”
簡昕媽媽隔著被子輕輕拍了她一下:“廣告上說的多了,都能信麼?你現在記憶力也不差。快睡覺吧,黑眼圈都出來了……………
簡昕睡不著。
她隻闔著眼休息片刻,下床去尋爸媽的蹤跡。
陶哥訂了套間給家人,簡昕媽媽爸爸在套間的客廳裡和陶叔他們聊天,也是有意活躍氣氛,希望淡化大家的悲傷。
簡昕聽見媽媽說,她小時候很調皮,捉過一隻蛐蛐帶回家,半夜三更蛐蛐在床下叫,吵得大家都睡不著。
簡昕走進去,有點不好意思:“媽,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陶哥應該是被白柰換回酒店的,正在迅速往嘴裡扒飯。
陶哥說:“彆不好意思,大家小時候都是一樣淘氣。不過林昱小時候挺老實的,是吧?”
聽陶哥說,林昱小時候很心慈,第一次用活動的展翅板做蝴蝶標本,昆蟲針沒固定牢固,拆針時把展翅板給按翻了,蝴蝶翅膀撕裂,林昱?當場就哭了。
陶哥大口吃著飯:“小時候我可不樂意和林昱玩了,小愛哭鬼,不像男子漢。”
陶叔在旁邊拆台:“那時候才不到五歲,你還好意思說人家?看看這兩天,你眼睛都腫成雞蛋了。”
陶哥笑著:“現在我可是不如撞了,但您也沒比我好到哪去吧?”
簡昕爸爸都說:“林昱這孩子很靠得住。”
但是林昱蛻變的過程,太痛了。
陶哥大概是想到了什麼,慢慢斂起笑容,歎了一聲。
套房門口傳來腳步聲??
簡昕轉頭,第一次見到陶家大伯。
大伯也是年過六十的老人了,兩鬢斑白,流著淚把弟弟妹妹們緊緊抱住。
蒼白的唇抽動,似乎想要說些安慰的話,最終還是用力拍了拍弟弟妹妹們的背,什麼都沒說。
陶哥含著一口白飯,抹了抹眼睛。
總不能讓一群六十歲的老長輩守在醫院,這些天大家都很疲憊,簡昕打算把白柰替回來,讓白柰陪旗旗。
白柰走前:“林昱去和醫生溝通了,晚點也過來,麻煩你了簡昕。”
簡昕把白柰推出病房:“快去休息。”
她守在病房裡,看見桌上翻開的相冊。
那是她帶來的相冊。
翻開的那頁,陶教授站在國外某大學內部的昆蟲標本陳列室,背著手,身旁是裝滿蝴蝶標本的巨幅相框。
魯教授的資料裡提到過這種蝴蝶,產自亞馬遜河流域上遊、厄瓜多爾和秘魯,顏色像水果泡泡一樣鮮豔可愛。
不知道這張照片,是什麼樣的科研交流活動留下的紀念。
簡昕查過陶教授的科研成果,老人一生有過無數閃耀的時刻,此時卻乾瘦地躺在病房裡。
她鼻子很酸,把額頭抵在陶教授清瘦,布滿皺紋的手上。
陶教授的皮膚有點涼。
簡昕這兩天睡眠嚴重不足,在酒店舒服的大床上難以入睡,貼著老人皺巴巴的皮膚,卻像得到安慰般慢慢閉上眼睛。
她趴在陶教授床邊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隱隱察覺到有人把外套披在自己身上。
這個人動作很輕,把幾根落在她鼻尖的發絲輕輕拂開。
發絲很癢地掃過皮膚。
他的無名指上有一顆咖啡色小痣,是林昱?。
簡昕想要從睡意中掙脫,恍惚間聽見另一個說話聲音。
是陶哥:“小白樓那邊……………怎麼辦?”
林昱說,不礙事,有張雋在。
陶哥說:“這幾天多虧了你的朋友們,小簡累壞了。,你對小簡......算了………….”
林昱?聲音平靜:“怎麼了?”
反而是陶哥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好意思:“我和白柰都覺得,你對小簡有些不一樣。”
病房裡陷入沉默。
簡昕徹底清醒了,但礙於這個話題,保持著睡覺時的姿勢沒有動,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良久之後,林昱?終於開口。
他說:“是不太一樣。小時候欺負過她,總有些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