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關在鐵門裡的女人頭發亂糟糟的,渾身也臟兮兮的,幾乎看不出本來模樣。
房間裡很空,她像是一抹遊魂般在房間裡轉著圈,懷裡抱著一個同樣很臟的布娃娃,嘴裡念念有詞,語氣時而憤怒凶狠,時而悲傷絕望。
“我懷孕了哈哈哈哈,你敢拿我怎麼樣……”
“兒子乖,快點長大,長大了你就是薄家的家主。”
“我要見薄於臣,讓我見他——”
“我兒子長大了,他來接我了……”
“我殺了你,你這個沒用的東西,為什麼是個女兒,我殺了你——”
她說著說著,就會忽然開始發狂,雙手死死掐住布娃娃的脖子,咬牙切齒的用力掐住。
祁宸衍眸光收緊,在那一刻下意識抬手捂住時星的耳朵。
因為他知道,時星就算聽其他的似懂非懂,可這一句她一定能聽懂。
然而時星已經聽到了。
在他雙手捂住她耳朵之前。
長翹的睫毛輕顫,她垂眸幾秒,轉頭看向祁宸衍,輕彎唇:“我沒事的。”
因為,心裡早就有了這樣的感覺。
現在的一切,不過是在驗證她所想罷了。
可祁宸衍知道,再怎麼有心理準備,親耳聽到也是不一樣的。
她就算笑著,他還是看得出她眼中的難過。
祁宸衍掌心輕落在她後腦勺,將她的頭按在肩上,低聲:“我在。”
“我知道。”
時星雙手抓緊他腰間的襯衣,把臉埋進他頸窩,感受著他身上清冽的氣息以及溫暖的體溫。
她悶聲:“我真的沒事,我就是,難過一分鐘。”
不會為了她難過太久的。
祁宸衍手指穿插進她發絲,輕輕撫摸。
目光落向薄雲宴,示意他將小窗關上。
薄雲宴便上前將窗關上。
鐵門外還有特製的隔音玻璃門,按了電動開關把玻璃門也徹底關上,所有聲音被隔絕。
然後薄雲宴才轉眸看向靠在祁宸衍懷裡的時星,解釋說:“不要太在意,她每天都是重複這幾句話,不斷的重複。除此之外,她已經不會說彆的了。”
每天醒來,就是重複這幾句話。
就好像不知道累。
他小的時候,薄晉然是不會讓他靠近這裡的。
後來有一次他想媽媽想得厲害,趁人不注意偷了鑰匙偷偷溜過來,把門打開,正好看到女人掐著布娃娃發狠的模樣。
而女人似乎感覺到什麼,那一刻也偏頭朝他看來,看到他後女人眼睛睜大,丟掉布娃娃跑過來,伸手來抓他:“兒子,我的兒子……”
他嚇到了,僵著沒動。
女人的手掐在了他的脖子上搖晃著他,似乎是在興奮,可麵容猙獰,“你是我兒子,哈哈哈,我兒子長大了,來接我了……”
那一刻,他幾乎要窒息。
好在薄晉然及時趕到,讓人把女人拉開,把他抱了出去。
那之後他的身體就不太好,因為精神狀態一直不好,夜夜噩夢,吃不下睡不著。
後來薄晉然把他帶去苦禪寺修養了一段時間,他當真好了起來,當時的方丈也認為他慧根很深,想留他做弟子。
不過薄晉然沒有答應他出家,所以隻讓他做個俗家弟子。
時星聽著薄雲宴的話,從祁宸衍懷裡抬頭,轉眸看他:“所以,她是安明虞嗎?”
薄雲宴,“父親說,她叫安明瑤。”
時星現在還不知道安明瑤,可祁宸衍知道。
他低聲同時星說:“我媽猜測,安明瑤就是安明虞,不過也不完全確定。”
畢竟隻是陸甜的猜測。
時星遲疑點頭。
祁宸衍握緊她手:“好了,我們先回去吧,薄晉然應該快回來了。”
“那,哥哥呢?”
時星忍不住看薄雲宴,帶著擔心。
祁宸衍扯扯嘴角彆開目光懶得看。
這聲“哥哥”她還真叫順口了。
時星又說:“哥哥帶我們過來,薄……爸爸回來會罰你嗎,要不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薄雲宴容色淡然:“放心,父親說我我就念經,反正他也不會打我。”
“……”
時星和祁宸衍同時無語。
他說你你念經,這也不知道是你說他還是他說你。
白擔心了。
時星:“那好吧,那你有事給我們打電話,我們先回去了。”
薄雲宴點頭,送他們出去。
另一邊,陸甜給祁宸衍打電話,問他見到人沒,然後也聽到了電話裡傳來的,女人瘋癲的聲音。
陸甜慢慢睜大眼。
她震驚抬眸,看著薄晉然俯身要上車的身影,想也沒想幾步追上去,在車門要關上時抬手擋住。
負責關車門的保鏢甚至都沒反應過來,要不是薄晉然眼疾手快抬手抵住了,陸甜的手會直接被夾廢。
薄晉然心跳一亂,抬眸,略帶薄怒的盯著車門外的陸甜。
“陸甜,你到底在做什麼?”
他生氣了,氣得很明顯。
可陸甜這會兒根本沒心思在意,她隻是震驚的看著薄晉然,唇瓣動了動:“是,你父親?”
沒頭沒尾的四個字。
彆人或許聽不懂,可薄晉然眼底的光徹底沉寂,黑眸死死盯住陸甜。
陸甜也看著他,不避不讓。
司機和保鏢都不敢說話,空氣中的氧氣似乎都被抽空。
也不知道兩人就這麼對視了多久,薄晉然先收回了目光,他閉上眼,忽然笑了聲,“你說你,幾十年都這麼過了,非得在這時候鬨這些做什麼呢?”
“什麼意思?”
陸甜被他的話弄得莫名其妙又很煩躁,這跟她鬨不鬨有什麼關係,何況她鬨了嗎?
她就是想弄明白那個女人是死是活,是不是小星星的媽媽而已!
他要是不搞得這麼神秘,她可能也沒那麼好奇。
薄晉然重新睜開眼,眼中的情緒已經收斂,再次變得淡然,他說:“你說的沒錯,是我父親。”
陸甜呼吸發緊,就連喉嚨都乾痛起來。
因為她想到了另一個人。
“那,雲宴他……”
薄晉然垂眸片刻,沒什麼情緒的低笑了聲:“你那麼聰明,還要我說得多明白嗎?”
陸甜沉默了。
她看著薄晉然,不太懂。
“為什麼?”
陸甜覺得她很混亂,從未有過的混亂,她忍不住問他:“薄二,你這麼多年到底都在做什麼呀?”
老婆孩子都不是他的,那他……
薄晉然安靜幾秒,偏頭看向她,眼神很深,複雜的讓陸甜心慌,“你這麼看我做什麼?”
他沒說話,而是推開門重新下車。
陸甜順著他的動作朝旁邊退了退,疑惑看他。
薄晉然卻看都沒看她一眼,抬步走回咖啡廳。
陸甜偏頭蹙眉,想了想也跟了回去。
兩人重新在剛才的位置坐下。
薄晉然雙腿交疊沉默坐著,微側頭看著窗外不說話,沒有絲毫情緒的臉頰輪廓,安靜得像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