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又多了一項,聽男友的哥哥——麵前這個不苟言笑的男人,解釋為什麼差點和她上床,或者還有道歉。
她才沒有這麼多美國時間和精力。
“不用了,”千岱蘭飛快地說,“無論從道德還是感情方麵,我都已經理解你了——彆提什麼補償,你現在說什麼補償,我都會覺得更尷尬、甚至會感覺像是被弓雖奸後的一種補償。”
葉洗硯那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於出現尷尬:“岱蘭。”
“就這樣,既然是誤會,那就是什麼都沒發生,”千岱蘭已經尷尬到有尿意了,她深深鞠躬,想儘快終止這場雞飛狗跳的鬨劇,“彆說了,再說我就要叫人了——葉先生,你也不想被弟弟發現這件事吧?”
她一邊鞠躬一邊後退,然後關門,反鎖,一氣嗬成。
……真要命。
千岱蘭把臉埋進鵝絨枕頭中,想要尖叫,可還是不敢,最終瘋狂錘床,大罵老天爺真是操蛋,一邊強迫自己快點入睡,不要影響明天的麵試。
這操蛋的意外!
次日五點五十,千岱蘭自然醒,洗漱完,輕手輕腳換好衣服,下樓買早餐。可葉洗硯住的小區外圍沒有那種商業店鋪,更不要說早餐店。隻能徒步走到其他小區樓下去買,又發現最近的早餐店價格貴到驚人。
五塊錢的茶葉蛋!這雞是吃錢長大的嗎?!
千岱蘭對這裡不熟,就問晨練的大爺大媽們,附近有沒有便宜點的早餐店,後者很爽快,熱心地幫她指了路——一路直走,走過一個紅綠燈右轉,看到的第二個小巷子左拐第三家。
十五分鐘後,千岱蘭坐在漆成天藍色的塑料凳上,一邊喝豆漿吃油條配免費小鹹菜,一邊算自己還剩下的錢。
一碗豆漿一塊五,一大根(可以拆成兩條)油條一塊五,醃製的小鹹菜絲免費,一共三塊錢。
她這次出來隻帶了兩千三百塊,現在還剩下兩千二百九十七塊。
剛才經過超市時,千岱蘭注意到了門口小板子上寫著的價格,五花肉一斤八塊零六分,豬肉一斤七塊九毛一,精肉一斤九塊兩毛五。
現在身上全部的錢,隻夠買差不多二百四十八斤的精肉。
心算出結果的千岱蘭,被鹹得一激靈。
忙起來的她可以用這些數字忘掉昨天尷尬的意外。
人在窮的時候是沒時間風花雪月的,隻有富貴人家才出情種。
千岱蘭被自己窮到了。
經過2007年的物價上漲後,今年菜價和肉價還在飛漲,年初,一斤五花肉也就六塊九一斤——也可能因為,這是北京。
儘管旁人都以為她是因為葉熙京才來北京,可千岱蘭知道,去年的她是;但從那一頓飯開始,她就意識到,自己喜歡這裡。
——誰能說她不會成為下一個發達的有錢人呢?
千岱蘭打起精神,一筷子把表皮焦酥的油條摁死在豆漿裡,幾口吃掉,向用抹布擦桌子的老板娘打聽:“姐姐啊,附近有那種賣北京公交地圖的報刊亭嗎?我剛來,不認路,想買一個認認。”
老板娘也是熱心腸,痛快地指了路,千岱蘭又花了兩塊錢買公交地圖,埋頭研究幾分鐘,精準無誤地找到前往麵試服裝店的路線。
可惜不是公交直達。
公交的話,得轉一次車,這交通費就是兩元,刷卡便宜,隻要八毛。但辦卡押金要二十塊,充值金額另算——
當千岱蘭終於走到服裝店門口時,她的小金庫隻剩下兩千兩百五十七塊了。
還有一張餘額十九塊兩毛的公交卡。
在沈陽的時候,麥姐特喜歡提表妹麥怡所在的這家服裝店,說是在人來人往的商業區有單獨的大門麵,占地兩層,裝修用的玻璃和地磚都是國外進口的,光裝修就花了上千萬,聽的張靜星連連咋舌。
現在,千岱蘭就站在這價值上千萬裝修的店中,發現這個服裝店就
在上次葉洗硯為她定的酒店旁邊,和商場相連。
員工休息室是單獨隔出來的一間,圓圓蓬鬆的小沙發上空無一人,兩個店員湊在電腦前輸入今日到店的新品信息,而店長麥怡——一個高挑漂亮的女性,正上下打量著千岱蘭。
“長得不錯,”麥怡很直接,“但衣服不行,包也丟了;我們店裡不允許出現高仿的東西,尤其是,競品的高仿。”
千岱蘭聽不懂什麼是“競品”,但知道“高仿”。
她說:“謝謝姐,我記住了。”
麥怡很冷漠:“叫我Marry。”
千岱蘭繼續鞠躬:“謝謝Marry姐。”
她長得實在是漂亮,儘管學曆完全不達標,但就這一張臉和身高,還是讓麥怡看中了;中國服裝市場上有句話叫做“金九銀十”,品牌季度新品反響也不錯,現在很缺人,麥怡心想她好歹有些銷售經驗,不如先留下來試試。
真要是不行,等做完十月份,再辭了她,就說實習期不合格。
麥怡做事雷厲風行,拍板決定後,就開始推進千岱蘭的入職。
店裡有統一的工作服,從發圈到襯衫、裙子、鞋子一應俱全,工作服就在店裡,不能穿出去,也不能帶走,每天換下的工作服由專人清洗。
服裝店九點開門,麥怡很忙,來不及給她做更多培訓,先給她發了一個員工培訓手冊,讓她回去仔細看,每一條都看——
“每個月都有員工考核,除了業績要求外,還會考員工手冊上的問題,”麥怡板著臉,“你現在回去後就熟讀,有問題就去問帶你的Luna,給你兩個月試用期,如果不合格,你隨時都有可能走人。”
千岱蘭認真記在腦子裡,又聽麥怡問:“你有沒有英文名?現在就取一個,給你定做工牌。”
愣了一下,她對此毫無準備。
麥怡看手表,皺眉:“彆耽誤時間,快說。”
“Ava,”千岱蘭說,“Ava怎麼樣?”
“店裡已經有Ava、Linda和Emma,換個,再想想,簡單好記的,”麥怡說,“算了,做工牌需要時間,你明天告訴我也可以。”
她真的很忙,藍牙耳機一直有人聲,應該是大客戶來了,麥怡調整好麥,匆匆說了句“先請梁小姐去貴賓室”,就拋下千岱蘭。
千岱蘭穿著舊裙子,慢慢走出這個有璀璨水晶吊燈的服裝店。
人和人之間是不同的,銷售和銷售之間也是不同的。
能在五愛市場上運籌帷幄、伶牙俐齒的銷售一把手千岱蘭,站在這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第一次產生了困惑到失語的茫然。
“就兩塊布,”千岱蘭自言自語,“那條半身裙咋就賣到了四千塊那麼貴啊……這也太牛逼了。”
她一邊困惑地想,一邊走,冷不丁看到兩個身著員工統一白襯衫黑裙子的女孩出來,笑著迎接梁婉茵進門。
千岱蘭的手機在這個時候響起。
外麵太陽太刺眼,諾基亞的手機屏幕小小一塊,還是麥姐去年換手機送給她的,看不清來電人是誰——
這個時候了,應該也隻有殷慎言那家夥。
他就是這樣,完全沉不住氣。
距離約定的吃飯時間還有倆小時,他就開始打電話催催催,催命鬼一樣。
昨天也是,還有倆小時才到北京,殷慎言就提前打電話過來,諷刺她,說她這個性格,在男友那邊肯定住不了多久,如果半夜走投無路、可以向他求助——或許,他看在一塊長大的份上,還能勉為其難地收留她。
儘管不幸地被殷慎言說中,她的確打算今天就迅速搬家,從葉洗硯家中搬走,但輸人還不輸陣呢。
千岱蘭接通電話,很不客氣地告訴他:“真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昨天晚上我不僅睡得好睡得很香,還和熙京花前月下互訴衷腸情意綿綿永遠不分開,共度了完美的良宵——告訴我,你現在是不是很失落啊?啊?說話啊狗東西,你是不是很難受?”
片刻寂靜。
她聽到葉洗硯的聲音。
“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