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到來前,我收到了來自許樹洲的分手短信。他言簡意賅,又有點兒不敢直麵抉擇的回避,因為他躲開了所有代表分離的字眼,隻說,“我和你的關係,我好像堅持不下去了。”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大腦空白。
大腦空白,以往閱讀言情小說文藝作品會頻繁出現的措辭,我也曾細想過那是一種怎樣的體驗,是坐墜樓機時,閃電一般的顱內炫光,還是得知至親身患重疾時,措手不及的神智散架?
它們似乎都與“瀕死”相關。
但真正的大腦空白,更像是被什麼一瞬擊殺。
我不合時宜地分神。
直到眉心開始不受控製地抽搐,提醒我儘快回應。
-你想分手嗎?
我麵頰發燙,驅使著左手的拇指往屏幕裡打字。在發送前,我刪掉了那個“嗎”故作冷靜。
-你想分手?
許樹洲回:嗯。
那不是一個“嗯”,而第二聲“砰”,在我腦袋裡持續形成更大的空腔。我繼續問:為什麼?
他說:累。
又說:也沒那麼愛了。
許樹洲秒回的好習慣仍延續著,但語氣變得極為陌生。
-好,分就分唄。
我接著打字,全身麻掉一樣,像有另一個人在代替我說話。
聊天框上方的“正在輸入”出現又消失,如此往複三次,再無動靜,似乎在等我補充些什麼。
他確信自己等不到了,才將新的,也更冰冷的內容輸送過來:我沒開玩笑,也沒帶情緒。
我飛快地回:我也沒有。
儘管已經有灼熱的東西充盈著我眼眶,隨時能滿溢而出。
屏幕上彈出“那就行”三個字時,我眨了下眼,讓淚水順流而下。
?
在許樹洲正式提出分手的前一天,我從沒有想過,他會離開我。
而我想象過的有關於我們分彆的畫麵,是他或我在彌留之際用儘餘力緊握住彼此枯槁的手……不,我應當是先走的那一個,因為在我的意識裡,他永遠不會先離開我。
我和許樹洲戀愛有五年零三個月,在這期間,他沒有主動提出過一次分手,而我恰恰相反,我提分手的次數能申請吉尼斯世界紀錄。
分手原因也瑣碎簡單,千奇百怪,甚至是幼稚,比如他秒睡沒回我消息,比如冬天我們睡在一個被窩裡時,他說我的冰腳像刀子一樣割到他,又比如,我翻遍小紅書精心篩選的打卡餐廳,他說菜品一般。
而我通常也會為它們配備冠冕堂皇的理由:沒回消息??你開始冷暴力我了,想分手就直說;嫌我腳冷??你開始挑剔我了,想分手就直說;飯店不夠好吃??你質疑我的品味了,我們吃不到一起去了,想分手就直說。
每每這種時候,許樹洲總會一把抱住我,發誓他永遠不會離開我。
我也確信,許樹洲是我最忠實的信徒,而我是教皇,我永遠享有絕對的權威。
這種自信延續到翌日起床,我像以往那樣拿起手機,點開置頂微信頭像。
我的心臟以不可捉摸的速度涼了下去,許樹洲沒有給我發任何消息,沒有早安,沒有求和,更彆提他過往擅長的死纏爛打,以及偶爾靈機一動,讓我會心一笑的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