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火焰衝天而起,孤兒院的門窗裡淌出滾滾的濃煙,昨晚剛剛下了雨,燃燒不充分的黑煙裡帶著大顆粒的渣滓,呼吸到的空氣裡滿是焦糊的味道。
周圍被第十三部清場了,第十三部偽裝的“救火隊”開著消防車進入了現場。明天電視上會出現孤兒院著火的新聞,但不會有任何關於他們這些混血種的報道。
“需要武器嗎?”第十三部的工作人員問,他是來自第十三部裝備組的負責人。
口袋裡放著一把美工刀,付清豐摸了摸它粗糙的紋路,猶豫了一下:“需要。”
“特製合金的劍,知道你不喜歡用槍,”工作人員拔出一把修長的劍,銀光反射讓他微眯雙眼,“可以輕鬆砍斷混血種的骨頭,削鐵如泥,劍斷了也不用擔心,隨時都能給你再造一把。”
付清豐接過劍,向陶侃侃示意。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裝著血的食指大小的試劑瓶,頂口被青銅封上,刻著扭曲如蟲豸的文字。肉眼不可見的空氣似乎波動起來,血液從青銅封口中心滲出,在空中懸出一條紅線。她的雙眼泛起淡淡的金光,瞳孔縮緊。伸出右手,蘸起血線,懸空而書。
那些血液隨著書寫形成一個複雜的圖案,彷佛有神要從其中躍出。空氣在輕微顫抖,似乎有一隻看不見的眼睛張開,俯視這片空間。“場”從陶侃侃的身上四散而去,無形的魚像她的使者一樣不斷折返,它們是“泉眼”最忠實的信使,一五一十地還原這片孤兒院環境。
名為“泉眼”的篆令,混血種因神之血繼承於神的能力,以血液為媒介,以文字為形式。這是神的祝福,也是神的詛咒。
“泉眼”的名字來源於費厄爾斯維恩之歌中的智慧巨人彌米爾,巨人守護著那座神也覬覦的智慧之泉,每日以號角為皿引用泉水獲取無上智慧,而眾神之神奧丁曾為之倒掛七天七夜。
空蕩的房間裡,勾勒出男孩的影子。陶侃侃找到段子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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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中的房間意外的完整,空蕩的房間裡,男孩站在中央。
這是一個小型的練舞房,一整麵牆的落地窗外是意外還沒有被點燃的草叢和藤蔓,房間裡的鏡麵映出男孩顫抖的手,穿著破洞的牛仔褲。
付清豐握著劍柄,他並不著急進攻,房間裡安靜地隻剩下呲呲燃燒木柴的聲音,如果仔細聽,甚至可以聽到山裡的驚鳥。
“你是誰?”
“第十三部調查組第三小隊隊長,付清豐,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付清豐輕聲說,“我身後的是陶侃侃,我的隊員,如果你願意聽,我們還有一個隊員杜光庭沒有來。”
“你是來殺我的麼?他們說如果我失控就會有專員來處理我。是你麼?”
男孩抬起頭,眼淚從瞳孔裡滑落,清澈的悲傷讓人懷疑門外的血海隻是個意外。…。。
他已經清醒了嗎?
“是的。”付清豐說。
“很抱歉,但是如果你已經擺脫了失控,我可以不殺你,你接下來會被轉接到第十三部監管所,接受監控,並且有機會進入第十三部工作。”付清豐繼續說,“這是你可以選擇的程序,我有義務通知你。”
“像你一樣處理失控混血種嗎?”
“可你們來晚了啊。”男孩仰頭,淚水從臉頰上滑到兩邊,他的臉因為火焰的熱度通紅,顯然剛從火場裡出來不久,汗滴混著淚水流進T恤裡。
“我很抱歉。”
“如果你早點來,”男孩歪著腦袋,“他們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付清豐沉默了一陣:“是的。”
“可是他們都死了啊,該死的是我啊……”男孩輕聲說。
付清豐沉默了很久很久:“是的,我和你一樣,我也失控過,我最親的人死在了我的手裡。你可以選擇活下去。”
“我不理解,”男孩手在顫抖,但暴怒和恥笑的表情同時在他的臉上出現,他的聲音渾濁嘶啞,“那你殺了很多人吧,你手上也沾染著那麼多人的血,你難道沒有一點罪惡感?”
“有啊,”付清豐也輕輕地笑了,望著男孩,輕聲說,“你做好選擇了嗎?向我出手被我殺掉,還是……繼續活下去。”
“可是……我很害怕啊,”男孩淚水灌滿了眼眶,“我很膽小,我怕黑,我還怕冷,你知不知道啊……每天晚上院長都要陪著我哄我睡覺…..死掉是不是就又冷又黑了啊……”
付清豐失神了,這個十六歲的少年恍惚間和他記憶裡的少年重疊在一起,空氣裡淡淡的塵土味,那是他記憶裡雨後的氣息,他哭腫了眼盯著西裝革履的專員,專員問,向我出手被我殺掉,還是……繼續活下去。
這時狂風卷起,鏡麵裡映出滔天的火焰,但鏡子裡已經沒有男孩的影子,在這個沒有逃生空間的房間裡,男孩卻如蒸發般消失了。
“上麵!”陶侃侃大吼,這是“泉眼”帶來的信息。她不是一個擅長戰鬥的隊員,但“泉眼”的輔助能力能夠很好地預警,她甚至能夠通過敵人微小的動作細節提前預知他接下來采取的行動。
付清豐不假思索地彈開,他落腳的地方扭曲的爪子掀開一大塊泥土,足足有幾十厘米深,如果被這一記命中,心臟都會被挖穿。
麵目白淨的男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麵目猙獰的段子昕,他歪頭,眼淚瞬間被高溫蒸發。
“如果你停下!”付清豐盯著他的眼睛,“我說過,如果你已經清醒,你還可以活下去!”
“你才是最可笑的!”男孩嘲笑他,他金紅色的瞳孔裡滿是絕望的灰燼。
真是可笑啊,付清豐話出嘴就明白自己有多愚蠢。當他聽到男孩對他的質問時就應該明白,男孩就是想死在這裡!…。。
清醒過後看到手上沾染的粘稠的血液,身邊突然空無一人,滿地是驚恐的麵容,男孩是從地獄裡走出來的啊,在那一刻他的世界都崩塌了吧?還要堅持著要來到最後一個完整的房間,聽付清豐說著大義淩然的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