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完這條消息,晏予疏那邊沒回應了。
顧布布回了兩個問號,看著手機的聊天界麵,又時不時望一眼窗戶。
會來嗎?會來的吧?
晏予疏都這麼說了,應該是要過來的意思吧?
等等,那他該用什麼樣的姿勢?
就這麼癱在床上好像不太雅觀,可坐起來又很明顯是在等他,會顯得自己好像很期待一樣。
顧布布著急地糾結該躺下還是起來時,屋內光線突然一暗,窗外的月光似被什麼遮蓋,他再抬頭看,是晏予疏到了。
月色勾勒出雪豹黑色的輪廓,即便光線昏暗不清,依舊能看出他威風凜凜的身形跟氣勢。
真的不是他記憶中的小雪豹了。
現在的晏予疏,連窗戶都要裝不下了。
顧布布開燈下床,打開窗戶,看著大雪豹輕盈落地。
突然回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的場景。
明明連年幼時都沒想起過幾次,此時在腦海中的畫麵卻意外清晰。
當時還沒搬到這個房子,他睡在魚缸裡,麵前突然出現了一隻有著粉色肉墊的小雪豹。
說了些不明所以的話,匆匆忙忙離開時,腳步還打滑,撞到了東西。
那時他不知道這是什麼生物,隻覺得尾巴很長,所以叫他響尾貓貓。
那時又怎麼會想到,將來的某一天,會是現在這樣。
大雪豹的眼神犀利尖銳,對視的時候,顧布布覺得自己好像成了他看中的獵物。
到底是猛獸,心裡有些慌,不自覺後退了兩步。
晏予疏卻跟近兩步,問他:“怎麼了?”
“……沒怎麼,你現在這樣,我有點怕。”
“……”
晏予疏的腳步頓住,問:“需要我變回人形嗎?”
“嗯,你變回來吧。”
太久沒見麵,上來就是這麼刺激的畫麵,他有點吃不消。
於是在顧布布的注視下,晏予疏變回了人形。
大概是深夜,周圍寂靜,房裡的空間相對又小,晏予疏變回人形後,氣勢跟壓迫感比白天更強了些。
四目相對,一時無言。
顧布布的大腦飛速轉著,但還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好尷尬,現在該說什麼?!
他就是很懷念以前的感覺,所以如實告訴了晏予疏。
他沒想到晏予疏真的會過來,也不知道現在該跟他說什麼。
難道像小時候一樣邀請他跟自己睡?蓋上被子聊聊天?
明顯是不可能的。
他現在要敢說,晏予疏都能報警說他性-騷-擾了。
沉默相對一會兒後,晏予疏從身後拿出了一個紙袋:“這是給你的。”
他竟然還藏了一個袋子?
顧布布伸手接過:“是什麼?”
“你打開看看。”
顧布布低頭看,紙袋裡竟是一個精致小巧的許願球。
他拿出來,裡麵的雪花晃動,正中間的模型,是小雪豹跟六角恐龍。
手拿部分的設計也是特彆細致的,時隔多年,顧布布還是認出來了,上麵刻的是他以前最喜歡的幾個美人魚角色。
“這是當時要給你的生日禮物,你十二歲的生日。”
晏予疏淡淡道:“不過還沒來得及給你,我就先出國了,在這邊放了好多年,現在終於到你手上了。”
十二歲的顧布布依舊沉迷美人魚暗夜家族,並且中二得越來越過分。
但另一方麵,幼時從未有過的羞恥心也在慢慢覺醒,儘管內心喜歡,卻很少明顯表現出來。
當時班上的女生之間很流行送許願球,青春朦朧的年紀,對這種浪漫夢幻的小物件沒抵抗力。
顧布布也喜歡,但不敢表現出來,畢竟他的在外形象是學霸,怎麼能去喜歡這樣的東西。
他私下給晏予疏講過,抱怨著為什麼男孩子就不能喜歡粉粉萌萌的東西,為什麼喜歡就要被彆人嘲笑,搞得他都不好意思說出來。
十六歲的晏予疏將他的話放在心上了。
於是要送他許願球。
一看就是定製的,又是全世界獨二無二的款式。
中間的小雪豹在伸懶腰,六角恐龍踩在小雪豹的背上伸懶腰。
模型真好啊,隻要被雕刻在一起,就能永遠不分開。
“現在看或許是有些幼稚了,但當時就是想送給你的,所以還是要給你。”
許願球裡的雪花搖晃。
這是六年前的禮物,但他們不可能變回六年前的孩子。
許願球一下就勾起了那些被壓製在心底,難以述說的思念跟遺憾。
如果當時能收到這個禮物,自己一定會很開心吧,可錯過的六年時光,讓他再收到時,隻剩遺憾。
遺憾失去了這份收到禮物的高興。
遺憾時光不能倒流,他們分離了六年。
最遺憾當時沒能好好告彆,而歲月距離疏遠了他們的關係。
到現在,連懷念過去都不敢正大光明。
怕懷念隻有自己,另一人早已走出。
顧布布覺得鼻尖一陣酸澀,接著視線就模糊了,飽滿的淚水奪眶而出,落在許願球上,變成粉色珍珠,與玻璃球相擊,發出“叮”的聲音。
接著叮叮叮的聲音更多了。
眼淚莫名其妙止不住,一顆又一顆滾落。
晏予疏沒想到他會哭:“你哭什麼?”
顧布布抬起頭,激動地抽了抽,大聲道:“……現在還給我這個乾什麼?!”
晏予疏立在原地。
“你現在都對我這麼冷淡了,我不給你發消息,你也不會找我!”
“你發消息了也隻有幾個字!”
“你回來了也不提前告訴我!”
“你還拿這個出來做什麼!”
可所有的質問彙成一句,不外乎就是一句,我真的很想你。
晏予疏被他吼到愣了幾秒,隨後卻是笑了,伸手抹掉他掛在臉上的淚痕:“不哭了。”
顧布布激動的情緒並沒有就此平靜,眼淚還是在掉下來。
剛才嗓門大了些,說話都帶上啞啞的哭腔:“……你還笑,你笑什麼?覺得我這樣很可笑嗎?”
晏予疏捏捏他的臉:“是覺得你沒變,真好。”
或許很多地方都變了,但此時此刻,晏予疏又從他身上看到了小時任性嬌氣的模樣。
看到這樣的顧布布,他竟覺得很安心,胸腔內那顆緊繃防備的心,就像瞬間找到了安慰,放鬆下來。
在國外的這些年,他從未有過這麼安心的時刻,每天都被快節奏跟緊迫感壓著。
最初那段時間極儘難熬,身邊的任何人都要防備,因為極有可能就是來殺他的。
如果不是還有要回去的信念堅持著,他大概早崩潰了。
小時候的他覺得不被愛很痛苦,被晏老爺子控製也很痛苦。
誰知道對比後來,這都不算什麼。
那時他好歹還遇到了顧布布,遇到了餘知夏跟顧靜硯。
而十六歲到二十二歲,隻剩下他孤軍奮戰。
雖然最後他取得勝利,但也差不多去了半條命,變得麵目全非,遍體鱗傷。
所以有很多時候,不是他不想找顧布布,而是不敢找。
他怕顧布布不能接受現在的自己,怕從他的眼神中看到對自己的質疑跟厭惡。
那是他前段人生中最治愈最美好的部分。
是他低穀時,回想起來就能獲得力量的存在。
統共隻那麼一段,實在不舍得玷汙。
可回國後,看到他們一家三口,還是以前的樣子,這麼多年似乎沒有變化。
又再次見到顧布布大呼小叫的任性模樣,跟小時候幾乎沒差。
這一刻,晏予疏終於有了回來的感覺。
是內心想回到的地方,是正確的地方。
“好了,彆哭了,都長大了,還哭。”
就是哄人的本領退步了。
晏予疏說:“你小時候都沒這麼能哭。”
顧布布紅著眼眶瞪他:“我還不能哭了嗎,你都不跟我好了,還要拿以前的禮物給我看……”
“我沒有不跟你好。”
“你有。”顧布布抽泣著,“你這麼冷淡,你不理我,我連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
“這些是我沒做好,是我的錯。”晏予疏玩笑道,“那我現在該怎麼辦,要像小時候那樣抱抱你嗎?”
顧布布吸吸鼻子,沉默了想了會兒,說道:“要。”
“……”
雖然這個年紀怎麼看都不適合了,可顧布布說的那樣乾脆,還是充滿了孩子氣。
晏予疏都沒料到他會說“要”,停頓幾秒後,上前將他擁入懷中。
晏予疏抱了他一會兒,摸摸他的小卷毛:“這樣有好些嗎?”
“……嗯,這樣好多了。”
顧布布靠在晏予疏肩上,情緒漸漸平靜下來。
小時候覺得晏予疏的懷抱好小啊,肩膀也好窄,完全比不上顧靜硯。
可現在被他抱著,覺得他的懷抱好寬闊,胸膛好堅實,竟能將他全部抱住。
他毫不客氣地將眼淚都蹭在晏予疏衣服上,小聲地說:“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晏予疏:“確實不知道。”
但你也不知道我多想你。
顧布布被他氣笑了,哭腔帶起嗬嗬,鼻涕吹了個泡泡。
不幸被晏予疏看到,晏予疏抽出旁邊的紙巾給他擦鼻涕。
晏予疏說:“你也沒告訴我,你有多想我。”
“我怎麼告訴你,是你自己不理我……我有時覺得自己好像傻逼,給你發那麼多消息,你回都不回。”
“對不起,這確實是我不好,但其實我很喜歡你那樣給我發。”
因為時差,他們日夜顛倒。
有些時候醒來,一邊刷牙洗臉,一邊看顧布布分享的瑣碎日常,他會覺得很平靜很安慰。
他是喜歡看這些消息的,但相比之下,回複確實略顯敷衍,有時是真的忽略了。
後來顧布布不發了,他也不好意思說,距離帶來的小心翼翼,也怕自己會打擾對方。
但現在這麼說,顧布布顯然不會輕易相信,哼了一聲,不肯搭理。
白天重逢時的裝模作樣撕下偽裝,這一刻顧布布決定以後還是要跟晏予疏大呼小叫,繼續任性妄為。
晏予疏問:“還在傷心嗎?”
“……還有點。”
“那還要傷心多久?”
“……不知道,有些舊賬還沒想起來。”
晏予疏悶悶地笑了笑:“布布。”
“……乾什麼?”
“你沒變,真好。”
“……”
晏予疏揉揉他腦袋,覺得他還是跟小時候一樣,要人寵要人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