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在霖沐陽那張認真的臉遊離兩圈,最後荀鈺收回目光,語氣愉悅:
“現在還沒想好,等我想到再說,就當你欠我的。”
霖沐陽爽快點頭:“好。”
見他點頭,荀鈺勾了勾唇。
絲毫沒意識到昨晚是荀鈺主動要給自己講題的霖沐陽,就這樣毫無防備跳進了荀鈺挖的坑。
在去醫院的車上,陶哲看著荀鈺手裡的水果盒,好奇伸手:
“荀哥你這裡裝的是桃子嗎?好香,是給我們帶的嗎?”
荀鈺垂眼抬手準確無誤的拍上陶哲的手背,瞧他:
“誰說是給你帶的,這是我的。”
陶哲捂著手背不敢置信的看著荀鈺:
“荀哥你變了!”
隻不過是桃子而已,又不是什麼寶貝,竟然不舍得跟兄弟分享!
小氣!
吃桃子不成還被打手的陶哲捂著手生悶氣,桃子也就幾塊錢一斤,荀鈺竟然都舍不得給他吃。
這朋友沒法要了,誰要誰撿去。
荀鈺偏頭看了陶哲一眼,好笑:
“你要是想吃,我待會兒讓人給你買一車送你家去。”
陶哲表情有一絲鬆動,卻還是指著他手裡切得好好的水果盒:
“那多麻煩,我就現在聞著味兒想吃一點。”
把手裡的東西放旁邊避開陶哲的手,荀鈺語氣平靜:“這個不行。”
陶哲也不是真生氣,隻是有些不解:“為什麼?”
難道這桃子是金子做的,旁人碰不得?
荀鈺目不斜視:“這是彆人送的。”
聽了荀鈺的話,霖沐陽默默轉頭看窗外。
而陶哲則是瞪大了眼:“牛逼了我荀哥,愛慕你的人都找家裡來了?千裡送桃子,禮輕情意……”
“咳咳咳——”
陶哲的目光看向突然猛咳的霖沐陽,過了好幾秒才吐出最後一個字:“……重?”
陶哲茫然:“師父你咋了?”
被自己嗆了一下的霖沐陽咳得臉都紅了,擺手:“沒、沒事。”
在荀鈺眼裡,霖沐陽這就是在掩飾了,他手指在鋼化玻璃做的水果盒上輕輕敲了幾下,顯然心情很好。
從小一起長大,荀鈺是什麼樣的人陶哲還是知道的,倒不是吝嗇到連幾塊桃子都舍不得,隻是心裡還是疑惑——
到底是誰送的,寶貝成這樣。
…………
到了醫院後,徐任及他妻子早就等在醫院大門了,見荀鈺也跟著來了,徐任臉上的笑容異常燦爛,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媳婦兒生了,而不是老爸重病住院了。
徐任幾步迎上去:
“你們終於來了。”
陶哲接話:“我們說好的是九點半,現在還不到九點。”
徐任這話,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們遲到害他久等了。
徐任笑了笑:“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望了徐任背後死氣沉沉的住院部兩眼,霖沐陽在心裡歎口氣。
收回目光,霖沐陽看向從見麵就沒給他一個正眼的徐任,緩緩開口:
“帶我們去看看你爸吧。”
霖沐陽出聲徐任才看他一眼,心想:人小小的,架勢還挺像那麼一回事。
如果不是因為荀鈺背後荀家,他才不會理這種小毛孩。
心裡雖然這麼想,但徐任麵上不顯,笑著讓開,領著三人往裡麵走。
荀鈺敏銳地注意到霖沐陽從進醫院後表情就不對,於是進電梯後就問他怎麼了。
霖沐陽看著縮在電梯最角落,一個穿著病號服、頭發花白、滿臉皺紋、身形佝僂的老人,沉默著搖了搖頭。
像是察覺到霖沐陽的目光,老人也慢慢抬頭,用渾濁的雙眼望向他,嘴唇動了動,沒發出任何聲音。
荀鈺順著霖沐陽的目光看去,就見那裡什麼都沒有。
想到霖沐陽看到的世界和自己不一樣,荀鈺又多看了兩眼。
出電梯後,霖沐陽還回了一下頭,那位老人還站在電梯裡,表情茫然無措的看著他,顯然不知道該做什麼,不知道該去哪裡。
霖沐陽有些難過,扭開臉不敢再看。
世上大部分人在醫院哭著出生,又在同一個地方,在子孫或父母的哭泣中離去,霖沐陽以為自己已經麻木了,但踏入醫院看家你這些,還是於是不忍。
就在霖沐陽低著頭往前走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肩膀被誰輕輕地拍了一下,扭頭一看,正對上荀鈺關切的眼神:
“你看到什麼了?”
霖沐陽抿了抿嘴唇,搖了搖頭,輕聲道:“沒事。”
就在兩人說話間,前方突然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
“爸——”
緊接著是一片混亂,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霖沐陽抬頭一看,就見前麵一群人推著一個手推車朝他們過來,護士焦急地喊旁邊的人讓路,推車上跪著一位醫生,正在給躺在手推車上的做心肺複蘇。
見醫生正在搶救病人,霖沐陽和荀鈺幾人自覺地站在牆邊讓路。
擦肩而過的瞬間,霖沐陽發現床|上躺著昏迷不醒的人,正是在電梯裡遇見的那位白發蒼蒼的老者。
霖沐陽不由得望著那浩浩蕩蕩去搶救室的一群人出神,等荀鈺叫他了,他才回神來。
又往前走了兩步,荀鈺突然輕聲開口問:
“你剛才在電梯裡看見的,是不是剛才那個人?”
霖沐陽聽後一愣,有些意外的看荀鈺:“你怎麼知道?”
見自己猜對了,荀鈺也沒有說自己是怎麼知道的,而是給了霖沐陽一個安慰的眼神,緩緩開口:
“剛才那位病人,看起來已經八十多歲了,應該是壽終正寢。”
霖沐陽聽後望著荀鈺眨了眨眼,慢半拍的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安慰自己,他應該是看出自己情緒低落。
剛才在電梯裡,已經聽老人說他是得了很嚴重的腦溢血,不過現在看著荀鈺,霖沐陽心情奇跡般的好了很多。
對荀鈺笑了笑,霖沐陽小聲的‘嗯’了一聲。
徐任的爸爸徐乾住的病房,是走廊最裡麵的VIP房,那裡最為安靜,適合養病。
把霖沐陽荀鈺他們帶到病房門口時,徐任沒有敲門,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偏頭對霖沐陽道:
“就是這裡,到了。”
病房內布置得很豪華,諾大的病房隻有一個床位,還有客廳和供陪護家屬休息的房間,旁邊一麵牆堆滿了鮮花、果籃和補品之類的東西,應該是來探病的人送的。
從整體布局上看,這裡不像是病房,而像是酒店的總統套房。
除了病床|上躺著的徐乾之外,病房內還有一男一女兩個人。
看見徐任帶著人進來,原本坐在病床邊、看起來不過四十五歲左右的女人站了起來,打量了一下他帶回來的霖沐陽荀鈺和陶哲,表情有些疑惑:
“任兒,你之前說的大師呢?大師怎麼沒有來?”
“媽。”徐任朝女人走了過去,握著她的手,看了一眼霖沐陽對她道:
“這就是陶哥介紹的大師。”
一聽徐任這一聲媽,陶哲心裡一驚,湊到荀鈺和霖沐陽身邊小聲感歎:
“原來是媽媽,這保養的也太好了吧?我還以為是姐姐。”
不怪陶哲驚訝,徐任都已經三十幾歲了,徐母看上去也不過四十五歲左右。
病房內還有一個人,是徐家的管家老黃,年紀看起來和躺在病床|上的徐乾差不多,長得倒是慈眉目善的,一看就是溫和的性子。
聽了徐任的話後,老黃和徐母一起看向霖沐陽,眼裡都有些不可置信。
盯著霖沐陽看了半晌,徐母沒有因為他年紀小就用鼻孔對著他說話,恭恭敬敬的衝他點了點頭後,往旁邊讓開了一些:
“小先生,麻煩你看看我老公。”
病床|上的徐乾腿上還打著膏藥,此時正睡著,霖沐陽到病床盯著人看了幾秒,隨後看徐任和徐母:
“確定是遛狗摔的嗎?”
徐母一臉憂愁的看著自己的丈夫,點頭:“沒錯。”
她旁邊的徐任看霖沐陽的眼神有些輕蔑,心想——
果然隻是騙子,問了一句廢話。
霖沐陽看見了徐任的目光,然而卻不在意,開始觀察整個病房。
陶哲什麼都看不見,在旁邊乾著急,有些緊張的問身邊的荀鈺:
“你說師父發現了什麼?”
雙眼望著霖沐陽眨也不眨,荀鈺回:“可能看見了鬼吧。”
陶哲被荀鈺輕飄飄的一句話,嚇得汗毛倒立:
“不會吧?真的有鬼?”
荀鈺好笑的看一臉害怕的陶哲:“你忘了今天來是做什麼嗎?”
陶哲搖頭,這他倒是沒有忘,但他沒想到徐乾真的遇見了鬼。
而被眾人注視的霖沐陽把整個病房看了一遍後,並沒有發現有不乾淨的,徐乾臉色雖然蒼白又鬱氣,但是並沒有死氣,病房通透明亮,也沒感受到陰氣。
所以霖沐陽在轉了一圈後,對徐任和徐母道:“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聽了霖沐陽的話,陶哲一愣,沒忍住開口:“沒問題?那他怎麼不能走路還一直說有鬼?”
這也是霖沐陽疑惑的,他低頭說了一句‘借過’後繞過病床,問徐母:
“或許您能詳細說說當天發生了什麼嗎?”
聽著他那一句借過,病房內的大家都挺疑惑的——
他在跟誰說話呢?
霖沐陽說沒問題,徐母的眼裡的憂愁並沒有減少,欲語淚先流:
“那天晚上,他吃完飯牽著菠蘿出去遛彎……”
菠蘿就是徐乾家養的狗,一條拉布拉多犬,出事當天徐乾牽著狗出去說去小區外轉轉,結果兩個多小時都不見人回來。
剛開始家裡人還沒當回事,但隨著天色越來越晚,徐母眼皮一直跳,便給徐乾打電話,卻發現問出門沒帶手機。
徐母不放心,便叫徐任和自己一起出去找找,找遍小區有也不見徐乾人影,狗也不見了,所以他們隻好讓物業調監控,看徐乾是不是帶著狗出小區了。
最後在物業的幫助下,徐母和徐任在小區後麵的水溝裡麵找到了徐乾和菠蘿。
也不知道一人一夠到底掉下水溝多久了,水溝裡麵的水雖然不深,但把人救上來時徐乾已經昏迷了,而菠蘿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
徐乾年紀一大把了,出了這事大家都著急上火,顧不上菠蘿,趕緊叫救護車把人拉到了醫院。
好在醫院一檢查,醫生說沒什麼大礙,隻是傷著腿骨了,加上受了點驚嚇,有些脫水,所以才暈過去的,問題不大。
就在大家鬆了一口氣的時候,第二天徐乾醒來,卻變成了瘋瘋癲癲的模樣,一直嚷嚷著有鬼,一聲想給他打一針安定,還被他咬了一口,他根本不讓任何人近身……
霖沐陽年紀輕輕,那張臉又顯嫩,要是換個人肯定不願因跟他講這些事,但徐母這些天為徐乾擔驚受怕,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把事情的經過全部都仔仔細細說了。
聽徐母說完後,霖沐陽一愣,低頭看了一眼從他們剛才進門開始就一直趴在病床邊的狗,問徐母:
“你們家的菠蘿,是黃色的嗎?”
一想到死去的愛狗,徐母心裡更難受了,旁邊的管家給她遞上紙巾,她擦了擦淚後才哽咽著回:
“是的,菠蘿很乖。”
看著就趴在地上懶洋洋打哈欠的菠蘿,霖沐陽聽後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人死後變成鬼,身體會變得透明,動物也是。
然而病房裡的燈光太亮,霖沐陽還沒注意到一直趴著的狗身體和正常的狗不一樣。
他隻是沒想到,菠蘿在死後都沒離開,而是靜靜的守著徐乾。
看徐母傷心那樣,霖沐陽也不知道怎麼安慰,頓了頓問:
“能帶我去徐先生掉的那個水溝看看嗎?”
要是醫院沒問題的話,那很可能就是徐乾在自己小區撞見什麼了。
吸了吸鼻子,徐母道:
“當然可以。”
徐母讓管家老黃送三人回去,徐任想跟著一起回去,結果腳剛一抬,就聽原本好好躺在病床|上的徐乾突然怪叫一聲。
霖沐陽、荀鈺和陶哲腳步也還是一頓,就見徐乾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的眼,此時正抱著枕頭環顧四周,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
徐母見他醒了,下意識伸手想扶他,結果卻被徐乾狠狠抓|住了手腕,隨後張口就咬。
被咬的徐母吃痛‘哎喲’一聲,趕緊甩手,然而徐乾的力氣比她大,甩都甩不掉,反而越咬越緊。
徐任和管家見了趕緊去幫忙,想分開兩人,徐乾現在六親不認,徐任他們又不敢對他下重手,隻得一邊按鈴一邊板他嘴巴。
原本安靜的病房陷入混亂,眼看徐母的小臂都已經快滲血了,霖沐陽快步走到病床前,抬手在徐乾麵前一晃,一張不知道他從哪裡變出來的黃符出現在眾人麵前。
霖沐陽捏著黃符輕聲念了一句徐任聽不懂的話,隨後他指尖的黃符自己燃了,飄出一縷青煙。
看著燃燒的黃符,徐任心裡一驚——什麼情況?
還沒等徐任和徐母反應過來,青煙飄進徐乾的鼻子裡,更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原本力氣奇大、發狠咬人的徐乾整個人像是被按了暫停鍵的電影一樣,突然停住了。
徐乾安靜了下來,鬆開了徐母的胳膊,呆呆的抱著抱枕坐在病床|上,兩眼無光。
除荀鈺和陶哲之外,病房其餘幾位意識清醒的人都滿眼震驚的看著霖沐陽。
霖沐陽卻很平靜,忽略掉徐任他們的目光,抬手掀了掀徐乾的眼皮,仔細看了看他眼珠後皺眉。
霖沐陽小露了一手,徐任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顧不上自己破皮流血的手,徐母捂著手臂帶著哭腔問:
“小先生,我老公到底怎麼樣了?”
收回手,霖沐陽緩緩開口:
“被魘住了。”
荀鈺走到霖沐陽身邊,問出病房內大家共同的心聲:
“魘住了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