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著蘭音兒事無巨細地將驪山行宮裡的事說了一遍,心中的疑竇漸漸解開。
顯然,景璘自詡籌劃縝密,但終究是棋差一著。
太上皇連他用的是什麼毒藥都提前知道了,還早早預備了郎中,當場唱一出驗毒的戲。
要麼是太上皇的人盯景璘盯得滴水不漏,要麼是給景璘辦事的那些人裡出了內鬼。無論哪一種,都足以讓景璘睡不著覺。
連身為皇帝的景璘尚且如此,那麼我這小小的玉清觀道姑被他掌握了行蹤,也就不足為奇了。
太上皇回到芙蓉園玉華宮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蘭音兒累得睡著了,我卻睡不著。
我知道,他既然專門在手諭裡讓景瓏將我帶回來,那麼就一定不會忘了找我。
果然,傳喚的內侍來了。
不過他不在玉華宮。
內侍領著我,竟是來到了摘星樓上。
天邊悶雷滾動,黑夜中,時而有閃電亮起,崔嵬的滾滾烏雲在瞬間顯現出猙獰的模樣。
風雨將至。
簷下的燈招搖舞動,早已經被吹滅。樓內的宮燈也不住搖擺,在地上投下驚疑不定的影子。
我來到這裡的時候,他正站在闌乾邊上,似乎在欣賞著烏雲壓城的景致。
偌大的摘星樓,可容納百官聚宴,如今空空蕩蕩,愈發顯得他的身影孤寂冷傲。
大約聽到了響動,他轉回頭來。
又一道閃電光掠過,將那眉宇之間的神色映得銳利。
我正要行禮,卻聽他道:“上前來。”
見我遲
疑,他淡淡道:“怎麼,殺招都敢下了,還怕與朕這該死之人站在一處麼?”
既然說出了這話,再猶豫就顯得心虛了。
我的手指在手心裡攥了攥,走過去。
風迎麵吹來,衣袂翻飛。
他打量我一眼,轉過去,繼續望著黑夜中的京城。
“你今日很是失望,對麼?”
我早已習慣他的單刀直入,鎮定自若:“什麼失望,貧道不解,還請上皇明示。”
“琅琊王是個純直之人,對於少年舊識,總是十足信任。”他說,“你若對他無意,便莫與他牽扯。”
我一怔,不由冷笑。
“上皇也覺得,若對一人無意,便不該牽扯麼?”我說。
他的神色沒有一點變化。
“朕說的是琅琊王。”
“貧道說的也是琅琊王。”我輕輕捋了捋手中的拂塵,“上皇錯怪貧道了。貧道亦是念舊之人,對琅琊王乃是十足的愛慕,何言無意?”
他轉過頭來,看著我。
我也看著他。
“上皇莫非覺得,貧道這出家之人,不該動了凡心,壞了清規?”我繼續道,“還是說,貧道本是一介罪人,高攀不上琅琊王?上皇要治貧道犯禁之罪麼?”
他的目光沉沉。
頭頂的宮燈在風中搖擺,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