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看向昔丹身後,大約是方才她耍了脾氣,侍從隻敢站在幾步開外。她近前的,隻有我和杜婈,以及骨力南的侍婢。
三對一。
正當我心中飛快計較著,卻聽帳外又傳來一個女子聲音。說的是北戎話,中氣飽滿。
帳門掀開,走進來一個中年貴婦。
是乞力咄的妻子多菩。
她看了我和杜婈一眼,而後,目光落向劍拔弩張的昔丹,笑了笑,朝她嘰裡咕嚕一番言語。
昔丹聽了多菩的話,臉上的怒色倏而換作了喜色,與多菩交談兩句之後,她再度看向我們,重新露出了那高傲的神色。
“王子饒不得你們。”她冷笑道,說罷,轉身而去。
昔丹離開的時候,那背影竟是有幾分興衝衝的。
我和杜婈皆是莫名其妙。
多菩沒有離開,仍留在帳中。
“昔丹喝多了。”多菩看著我,道,“可是驚擾到了二位?昔丹任性善妒,今夜又喝醉了,聽人說二位在此,就非要來看一看。妾得知之後,趕緊前來,幸好不曾惹出事端。此事,是妾不周,還望恕罪。”
她的漢話說得比昔丹好多了,且頗是恭敬。
想來,她對我和杜婈的身份是心知肚明的。
“閼氏客氣了。”我說,“我等並不曾受驚。”
多菩微笑,還要再說,這時,外頭一名婢女進來,在多菩耳邊低語幾句。多菩的麵色斂起,再度看向我們,道:“今夜,還請二位好好待在這帳中。外頭已經準備齊全,王子已經往這邊增派人手,可護二位安穩。”
我頷首:“多謝閼氏。”
多菩向我一禮,轉身而去。
杜婈看著她的背影,問侍婢:“方才,她對昔丹說了什麼?”
侍婢道:“她說王子想見一見昔丹,卻尋不到人,讓昔丹快到王子的跟前去。昔丹甚是喜歡王子,便馬上去了。”
杜婈頷首:“原來如此。”
侍婢退下之後,她不以為然地對我說:“這骨力南風流成性,究竟何德何能,讓這麼些女子為他如癡如醉的?難道這王庭之中,就沒有其他長得好看的男子了?”
我說:“天底下長得好看的男子本就是少的,與旁人比起來,骨力南雖是風流的,但未必不好。”
杜婈嗤之以鼻:“他那叫好?那她們見了上皇豈非要發瘋。”
驀地聽她提起子燁,我的心似乎被觸了一下。
這些日子,我一直在避免想起他。
但我仍會想他。
尤其是麵對那前途未卜之事的時候。
譬如,從平朔城到王庭的路上。那道路寒冷而漫長,我縮在馬車裡,會忍不住想,他從前征戰四方,也少不得在這嚴冬之時上路。他那時,可是跟我一樣,一邊搓著幾乎凍僵的手,一邊仔細思慮著將來發生的事?
譬如,韓之孝見了我卻不做任何回應的時候,我會忍不住想,他當年在齊國謀劃起兵的時候,也須得多方籌措。可會像我一樣,擔心不順利而睡不著?
譬如現在。
今夜,不成功便成仁。在子燁這幾年的生涯之中,定然碰到過許多回。
他可會像我一樣,麵上鎮定,但心神不安?
他現在在哪裡?
他在做什麼?
腦海之中,又浮現起他坐在案前奮筆疾書的模樣。
他是個事務纏身的人,而他從不因私廢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