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承認吧,想去就去,法不責眾,馮蘭蘭知道還能剝了你?”兩人笑一回,褚時顯又說,“把你賬號給我,我轉三萬進去你先用著。那網站你也幫過大忙的。”
不意褚時顯話題轉換如此之快,張懷化想一想,點頭:“行。”
在他看來,網站是大一時老褚建的,偶爾維護是他樂意給老褚幫忙,純人情不圖其他。
在褚時顯看來,死黨樸實忠厚,不妄求不多言,極為難得。
在有限可能的既定人生中,發現無限可能的人和事,感覺有一種玄妙的喜悅。他忽然從沙發上躍起,“現在就去,趁銀行還沒關門,轉完賬剛好吃晚飯。飯後你帶馮蘭蘭去新世界百貨逛逛,錢是男人膽,今晚上拿鈔票砸暈她,說不準就被你一舉拿下了。”
正換鞋的張懷化一個趔趄,辯白說:“哥,我是好人!三壘我知足了,全壘打我計劃留到洞房那天呢。”
…… ……
開學在即,食街上,食肆間間爆滿,祥嫂碳烤魚晚上更是賓客盈門,滿目的人頭,鐘令為站在門口,一時躊躇。
撥通電話,對方說“挨著沿街馬路,最裡麵那張桌子,三個人,兩男一女。得了,我看見你了” ,鐘令為收起手機,抬眼就瞅見一個大高個向他揮著手,熱情洋溢的樣子。
我們不熟吧。他掃視一圈,四周並沒有埋伏著人,準備敲他一頓悶棍的跡象。
老實說,之前鐘令為是窮極思變,又連續幾個通宵,腦子懵了才會突發奇想,訛了極客網吧一把。事後知道極客老板的厲害,但後怕也沒用,禍都闖下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這次也是,既好奇又懷有幾分光棍心態。
大高個待他走近,吆喝小妹添筷子拿碗,又親手斟滿一玻璃杯啤酒,放他麵前,熱情說:“介紹下,這兩位我同學,張懷化,和他女朋友馮蘭蘭。老張,這位姓鐘,鐘令為,隔壁江科的師兄。”
鐘令為有些恍惚,太久沒聽過江科的名字。
“快坐。若不是我一早預定,今天說不得要跟人拚桌。有女生在,我們先開吃了。足足兩條大江魚,還有一盤沒上呢,就等著你來。”說著,大高個高喊上菜,把兩個小妹支應得團團轉。
鐘令為心想都說我變態,這位比我還不正常。他翻翻耷拉的眼皮,“你還沒介紹一下……”
大高個哈哈一笑,喝過酒,一雙眼亮得像星子。“忘了,”他隔著桌子伸出右手,握手時又穩又有力量。“褚時顯,江大三年級,計算機係。”
張懷化看出些異樣,不擾他們談事,帶著馮蘭蘭先行告辭。
兩人重新坐下喝酒,褚時顯問:“在網吧編程很煩吧?每回都要先下載了軟件才能做正經事。”
“……”
“我看了下後台,你這些天是在幫人開發網頁?”
“……”
“掙不到幾個錢吧?”
“……”
瑪德好想打人。鐘令為翻翻眼皮,想想還是揮著筷子低頭猛吃。
“現在不少公司說是搞互聯網平台,其實就是建企業頁麵,既不來錢,又沒有挑戰性。”褚時顯斟滿兩隻啤酒杯,用推心置腹的語氣說,“暑假我去燕京跑了一圈,不往大了說,未來的互聯網中心還是燕京,想成事的一窩蜂往中關村裡紮。Tom在線,搜狐,天極,慧聰……”
鐘令為聽不下去了,差點摔筷子。“我說,兄弟,你既然知道江科的鐘令為,怎麼會不知道被江科開除的鐘令為?你跟我說這些乾蛋啊?”
他的師兄同學們畢業後留學者有之,北上燕京者有之,拿著高薪,活得倍滋潤,幾乎都在行業內,而那扇大門早在被開除那天就對他關閉了。
褚時顯笑得白牙森森的,“我知道啊,知道你是被江科開除的。行,我們不談虛的,給你看看這個。”
他把隨行帶來的筆記本電腦放在另一半桌子上,屏幕轉向鐘令為。
“IBM?”鐘令為整日掙紮在生存線上,窮得要去網吧借機子乾活,見到這台機器不由見獵心喜,剛才的氣憤瞬間消失。
“香港帶回來的,這個月的新貨。”褚時顯炫耀完,按兩個鍵,“不是讓你看配置的,是看這個。這隻是初步的後台邏輯,接下去我還沒時間做。”
鐘令為一頁一頁翻看代碼,漸漸收斂來時那喪門星態度,目光越見認真。
程序員切磋,不需要擺什麼陣仗,隻針對一項功能指令,各自解題便是。誰的計算機表達方式更精準明確,誰的方案邏輯結構更清晰,執行效率更高,誰贏。
在行家眼中,專業技術的水平差異,如同牛牪犇的差彆一樣明顯。
“我不知道江大計算機係的教學水平這麼精深了。”鐘令為聲音悶悶的。
“隻是我有些特彆而已,在這方麵有丁點天賦。”褚時顯用平常語氣。
鐘令為淺淺喝一口啤酒。“說吧,找我乾嘛?”
褚時顯欠身,雙臂伏在桌上。“哥們,你聽過《魔獸世界》嗎?”
鐘令為說:“遊戲?沒興趣。”
褚時顯說:“準確說,是世界上最棒的遊戲。”
鐘令為說:“你想做外掛?完全沒技術含量的東西,我真沒興趣。”
褚時顯說:“你現在幫一家家公司做網頁,更沒技術含量,還沒錢。”
……好想打他。
鐘令為想想,換個角度勸說:“你有這技術水平,做點什麼不好?”
褚時顯為之莞爾。麵前這位後世被稱為“毒王”,因為計算機病毒入刑的第一人,“貓貓燒香”的製造者,此刻在規勸他向好向善。
隻聽鐘令為又說:“去年開始,嚴打遊戲外掛和私服。這你應該知道吧?不犯法也違紀違規,聽我一句,沾這些沒前途。”
見他不似作態,褚時顯收起之前的小覷之心。
剛才吹牛說天賦,真正天與賦之的是麵前這位。這位當年以理科狀元的高分考入江城科技大學,前世傳聞他性格怪異,極難相處,同學間口碑極差,又有傳聞他大三因為暴揍老師被開除學籍,之後主要在家啃老,“貓貓燒香”病毒感染百萬電腦,給無數互聯網公司和用戶帶來黑色回憶,據說初衷並不為錢,隻為受同學奚落後的義憤和炫技。
褚時顯對未來事業有諸多規劃,目前正在籌備的正是殺毒軟件,可以說,鐘令為的才能,是他急切想要收歸麾下的。
他一時意動,想和對方深入討論,2005是中華互聯網關鍵的一年,也是風起雲湧盛況初現的一年,思想的碰撞會帶來怎樣的智慧之光?
可褚時顯到底忍住了。雖然對方一力勸告他向好,表現出的本質並非不堪,但是,君子知而慎行,防禍於先,而不致於後傷情。
麵前這人處於可用不可信的初級階段,殺毒軟件是大項目,對他開拓局麵至關重要,將來要不要將鐘令為拉進來共事,要看對方會不會濫用才華,能不能切割開過往,關鍵的,能不能收束桀驁為他所驅用。
思緒紛呈,隻在一念。
褚時顯誠懇說:“老鐘,我並不打算賣外掛,而是做外掛自用。我有個打金工作室,目前二十來號人,請你來,一是我開學在即,沒時間寫外掛。二來工作室也需要人管理。出售遊戲幣違規不違法,而且錢景可期。六月到現在,《魔獸世界》已經公測兩個月了,我們已經晚了兩個月。我希望有你之後,進度能儘快追上去。”
前世川|普的“軍師”班農,第一桶金就是來自《魔獸世界》。班農2005年執掌香港IGE公司,在上海成立分公司,雇傭大量內地的職業玩家,賺取遊戲中的虛擬貨幣。據說鼎盛期每月淨收入高達850萬美元。
想到這個月,有人數百萬美元入袋,而他的工作室尚未啟動,褚時顯就焦慮得嘴唇發乾。
互聯網繁榮的背後,是熱錢湧湧,是屍橫遍野。多少公司創業不久便無以為繼,原因不外乎那幾個,其中一個便是“錢”。處理好業務增長和收支平衡,是生存的基礎,更何況,褚時顯下半年有一場硬仗要打。錢對他來說,太重要了。
“這個工作室對我很重要。”他說。
鐘令為躊躇不定:“筆記本裡的……”
“那是我即將開始的項目。”褚時顯適時地拋出餌。
“什麼項目?”鐘令為接住了。
“殺毒軟件。”
鐘令為不由心動。猶自嘴硬地嫌棄:“這玩意兒沒競爭力啊,吉星,金海,卡拉……已經占據了不少市場份額。”
褚時顯嘲笑他:“老鐘你人不在江湖,心係江湖。這一行你還是想參進來?”
鐘令為翻白眼:“廢話。”
“這項目做出來,我自然有推廣的辦法,市場份額是最不需要操心的事。可沒有錢沒法啟動。老鐘,我現在就等工作室開張大吉了。”
鐘令為隻當他胡吹大氣,沉聲問:“你給開多少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