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偷奸耍滑被抓了,反倒來罵抓賊的,罵老子,真是卑鄙下流,厚顏無恥。”
鄭芝龍對外頭的滔滔罵名,滾滾澆潑來的黑墨水是一概不理。他才不會跟那些個筆杆子們打嘴仗呢,他隻會講事實舉例子,把定海那些個大戶們的罪狀公之於眾。橫豎他現在有了脂肪性的印刷油墨(從歐洲引入的),金屬活字這幾年裡更是搞了很多,在新州報紙他都能印了,何況是這些?
但是在‘發行’的過程中,鄭芝龍卻還是大開眼界,真正的見識到了士紳階層的厲害,親眼目睹了讀書人的下限是多麼的爛。
因為很多的百姓都不識字。字跡清晰的大字報擺在他們跟前,那也沒有用。鄭芝龍就使人花錢雇傭了不少街頭說書藝人,這些人嘴皮子利索,很適於宣講。
可是鄭芝龍沒有想到,讀書人對此的應對完全是激烈到爆炸。他們根本不是用嘴來辯論,鄭芝龍也不怕辯論,道理越辯越明麼。可那些讀書人直接用手了。
“打,給我打,狠狠的打。”一個身材富態的老爺帶著一群家奴把一個說書人攥到地上,隨身的家夥全被打爛,攤子也掀飛了,對人狠打狠踹。
“老爺我從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爾等無恥小人,收了那鄭家的銀子,就使勁的汙人清白了不是?你的良心都喂狗了不成?徐老前輩一世的清明就要敗壞在你輩小人手中。老爺我不打你,這天底下就沒有天理了?”
富態老爺在作秀著,他帶來的仆人們也在積極的宣講著,鄭芝龍驅使手下贓官勒索錢財,被徐老爺所拒絕,轉而就捏造罪名,給徐老爺子扣上了隱匿田畝的罪名。接著又借著追剿偷稅漏稅,而將徐家上下一網打儘,將徐家百年基業一口傾吞啊。
徐家,千古奇冤啊。鄭芝龍,壞的腳板流膿啊。
你們說這樣的鄭芝龍,他是不是海寇習性不該?是不是壞的天地不容的大壞蛋?
如此的一幕並不是一個事例,而是比比皆是。
鄭芝龍的大字報張貼到哪裡,毆打就隨之趕到哪裡。鄭芝龍還能派出幾千上萬人馬去保護嗎?
而老百姓呢,或許有人會在私下裡議論此事的真真假假,但更多的人還是更相信他們眼中的秀才公、舉人老爺們的話。
而且江南宗族勢力強大,在那些個掌權者的族長最怕的就是計丁清田,在他們的口中,黑的也能說成白的,白的也能被抹成黑的。鄭芝龍叫人尋的那些個街頭說書藝人,被人毆打不說,還一個個都落得個為虎作倀,貪財好利,汙人清白的罵名。
“中葆公果然非凡人,慧眼獨具,慧眼獨具……”鄭芝龍手中持著蔣德璟的書信,笑著對阮大铖道。而話中的意思指的就是他現如今的滾滾罵名。
他一開始有動作時候,蔣德璟就使人送信來,說此事不可為。鄭芝龍當時還覺得蔣德璟太小看自己,他手中握著金屬活字印刷術,大字報隨意飛,總是能在輿論戰裡搶占幾分權柄的不是?
但哪曾想,這才一出招,就被人狠狠教訓了一通。
“侯爺一心為公,清如皎月,又兼性情剛直,世人皆知。豈是東林黨那些汲汲營營之輩所能沾得的?斑斑青史,自會為侯爺正名。”阮大铖一邊說話一邊偷偷看著鄭芝龍的臉色,他總覺得鄭芝龍應該發怒。這世上豈會有人不在乎自己的聲名的?
“這罵我的人裡也不全是東林黨,整個江南士紳都蹦起來了。計丁清田,這是觸動了他們的命門了。倒是叫俺看清了此輩人等的真麵目來。隻可惜,此輩人勢大,官場保護傘比比皆是。而這等人損公肥私,如此的汙黑貪婪,國朝錢糧不濟,又豈能無衰?”
“還是太祖他老人家英明。兩江、蘇鬆人就不能在戶部任職,太祖爺英明啊。”
可惜後來這規定跟剝皮充草的規矩一樣都不了了之了。以至於後世出身兩江、蘇鬆籍貫之戶部尚書可是有一些,包括眼下的戶部尚書倪元璐。
至於出身兩江、蘇鬆的戶部官吏那就更多了,江浙等地人通過出任胥吏這條途徑深入戶部腹地,把持了戶部機構,上下其手,視官長為木偶,而置最高禁令於具文,可不是玩笑的。
鄭芝龍不會把這點當做大明衰敗的主要理由,這隻能是點綴罷了。但看到現如今江南士紳們的蹦躂,他心中也是恨不能一巴掌拍死。
這種把官場、功名與錢財前途完全混淆一處的利益集團,又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混蛋們,真就是國家大害。
“你就去林家走一趟,見了林平庵後就給他把話說透了,這泉州地界,計丁清田是不可避免的。但卻也不至於搞得跟定海那麼轟轟烈烈。泉州這些個高門顯貴之家,我也不想得罪了。大家都是老鄉麼,不看僧麵看佛麵,沒必要把臉皮都撕破。”泉州不是定海,定海才幾個人啊,那隻一個縣。泉州又有多少科場世家,高門大戶?不說蔣德璟和洪承疇了,就說林平庵,也就是林欲楫,那可是崇禎初年的禮部尚書、掌詹事府事。因為得罪了閣臣,假歸三載。崇禎七年(1634年),充殿試讀卷官,教習館員。崇禎十一年(1638年),起掌部職。又因為抗言楊嗣昌的增兵餉之議,而被打回了老家。
這人與洪承疇是兒女親家,二女兒訂給了洪士銘。同時也算是現在時候泉州的士林領袖了,自然也就是泉州一乾名門大族的話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