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可壯兩個兒子。長子房凱隨他住在偕園,次子房徽則已經挪去青州的最中心處,幾個孫子也都是一分兩半的安置。
這顯然是為了保住自家的苗裔。
他那兩個已經逝去的哥哥的子孫也是如此的。
現在房凱就親自帶人守在門外,炮彈打來的時候他就才聽到聲響,就立刻見到窗口處炸開了花,那是急忙帶人跑過來看。馮溥的樣子嚇了他一大跳,萬幸房可壯沒什麼事,他急忙勸房可壯離開這裡。
房可壯臉上一片黯然。
偕園是他的家啊,從他父親房如式建園,今已經五六十年,亭台樓閣、水榭石闌,楊柳依依,清淨而雅致,自走廊拐處行至南方,園中的布局豁然開朗。水渠環繞,瓜果相間;園中池沼魚荷,齋室、亭、榭,配以鬆竹、奇石,廣植牡丹等名花,自然幽雅。
早就是青州文人雅集之所。
明末,青州人文鼎盛,繼“海岱詩社”之後,文人詩社層出,偕園成為理想的聚合點。最初,有房如式、王基、張憲翔等人的文會;之後,房可久、房可大與鐘羽正、馮琦等人的交遊多在此活動;後又有房可壯與曹珖、夏詠等人的聚會。
芳草依依、青翠不暇。
對於如今年過六旬的房可壯而言,這裡寄托了他太多的追憶。
雖然因為距離城牆較近,危險性較大,早就為人勸說,但房可壯始終不願離開自己兩輩人經營了數十年的偕園。但現在看來……,不離開是不行的了。
房可壯眼睛有些呆滯,他在想當初的那個選擇,如果自己選擇另外一條路,跟曹家一樣,不為王鼇永所動,今日房家會不會就能躲過這場大災難呢?
房可壯不是傻子。青州城局勢惡劣到什麼境地了,他清楚地很。
這地方至今還沒有失守,完全是鄭軍還沒徹底發力,不然就憑那種能縱火的炙熱炮彈,鄭軍隻管劈裡啪啦的打來,青州恐怕早晚要被大火燒做一片廢墟。
而青州城要是失守了,房家的家當、田產就也全完了,甚至房家人還能不能留下苗裔來,都是兩說。
祖輩數代人的艱辛努力,苦心經營才有房家現在的一切,就因為自己的一個選擇,全都完了。
痛苦的懊悔像毒蛇一樣在吞噬著房可壯的心。
自從聽到‘百萬明軍北伐’的消息後,房可壯的信心和意念就有所動搖。
因為他很清楚滿清的主要兵力都陷在山陝,崇禎帝這是在趁虛而入。雖然有些勝之不武,可戰場上沒有仁義道德,隻要能抓住機會製敵於死地,那就是最高明的招數。
勾踐滅吳不也是趁虛而入嗎?
開封、滋陽,乃至是洛陽都已經守不住了,青州城又如何能守得住?
是鄭芝龍不會打仗,還是鄭軍的戰鬥力不行啊?
自從青州之戰開始,多日來他就沒有睡過一場好覺。現在的房可壯梳的齊整的頭發也淩亂了來,麵色暗青,衣服皺巴巴灰撲撲的,兩眼再布滿血絲,整個一看就是個精神亞曆山大的糟老頭。
但要他能在這個時候下另外一條決心,與曹家重敘前緣,隻能說這種老官僚還是很有決斷的。
留戀的掃視了一眼完全淩亂的房間,房可壯如一頭年邁的老狗散發著無儘的頹廢,但還是向身邊人命令道:“立刻走,都走,我們去文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