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城外,劉良佐大營。
後者正手中攥著一封信,緊皺眉頭,臉上滿是猶疑和搖擺。身邊的侄兒劉澤洪、兒子劉澤涵,儘都緊緊抿著嘴唇,巴巴望著他。
這已經是他兄弟劉良臣向他送來的第二封勸降書了。
早前劉良臣隸屬於祖大壽,任遊擊,守大淩河。崇禎四年,大淩河之戰兵敗未守臣節,隨祖大壽叛明降清。然而祖大壽忽悠了黃台吉一把,自己一人跑回了大明。
為了逃跑,他連自己兒子都不要了,就更彆說劉良臣了。後者隻能留在關外給韃子當起了奴才。
兄弟兩人已經許多年未曾聯係。直到大明北伐,直到不久前,他才收到了劉良臣的第一封來信。
那個時候曹變蛟等軍還未兵敗,北伐軍勢如破竹,大勢還在明,劉良佐滿腦子的都是複興功臣,對於劉良臣的來信嗤之以鼻。
可誰曾想到,隻是短短幾日裡,局勢就已然天差地彆呢。
勢如破竹變成了兵敗如山倒。
昨日曹變蛟等人狼狽的逃到保定,三路總兵身邊竟隻剩下千餘騎,手下的上五萬大軍或死或降,要麼就是作鳥獸散,逃之夭夭。
而滿清的鐵騎眼看著就又要隨之殺到,這個時候劉良佐收到了劉良臣的第二封勸降信,意義和份量自然大不相同了。
但劉良佐還是覺得此時降清有些不恰當。
“北伐固然失利,可朝廷實力仍在,山陝李賊也在。這個時候去投降大清……”
劉良佐下不定決心啊。
這不是罵不罵名的事兒,也不是青史上如何褒貶的事兒。而是雞蛋能不放在一個籃子裡就最好彆放在一個籃子裡的事兒,是金陵朝廷會不會就此被滅的事兒。
崇禎帝可不是曆史上的弘光帝。隻要他還活著,大明給人的感覺就是不同的。滿清可以在北地平原上擊敗明軍,但到了南方的水國中呢?
劉澤洪、劉澤涵對視一眼,兩人在此事上都不好開口。讚同不是,反對也不是。
不然啊,那就要麵臨著‘心裡有沒有親爹’和‘心中有沒有親情’的拷問了。
劉澤洪垂下眼簾,心中細細的籌措著言辭,開口道:“雖然如此,然眼下大勢在於滿清。一旦其鐵騎殺到,保定城下的兵馬就皆落入險境也。伯父便是忠心大明,亦要保全手中的兵馬為上啊。”
曆經了明末許多年的戰亂,這些軍將們對於手中兵馬那是一百個寶貝的。
看看風風光光的鄭芝龍和鬥敗了公雞似的左夢庚,再想想北麵的吳三桂和被砍了腦袋的賀人龍,這些或好或壞的例子,叫他們無不警惕啊。
“是啊,父親。那王廷臣為洪經略的心腹,明明兵少,卻總能壓過父親一頭。而黃得功又是禦營大將,是簡在帝心的主兒。如果局勢不妙,這為大軍斷後的差遣……”劉澤涵不無擔憂地說。
劉良佐臉皮抽動了一下,提到王廷臣和黃得功的根腳就叫他臉上神色猛地變作不滿來。保定城下的三萬明軍裡,明明是他部兵馬為多,王廷臣隻有一萬人,可偏是王廷臣做主。這背後沒人撐腰的滋味劉良佐清楚的很。“那你們的意思是……”
“三十六計走為上!”
“對。早走為妙,省的日後坐蠟。”
劉良佐半響不說話,最後一拳打在了桌案上,“好,三十六計走為上。咱們現在就撤!”
在自保和得罪王廷臣乃至他背後的洪承疇間,劉良佐還不猶豫的選擇了前者。
“父親無需擔憂。那許定國惹了大禍,孩兒看他十**是要投了韃子的。既然如此,歸德一帶自就成了無主之地。父親完全可屯兵彼處,若金陵真要斷我父子生路,那就舉兵投效大清。如果隻是削官罷職這些不疼不癢的虛活兒,父親就在再保大明是了。”
劉澤洪下去做事,帳內隻剩下了劉良佐父子,劉澤涵如是說道。讓劉良佐眼前一亮,很有種茅塞頓開之感。“好,好,好……”
這兒子可真的大有長進。雖然考慮事情還有不周全——大明北伐失利,明清豈能還維持原樣兒?就算不大打出手,金陵亦不知道要丟去多少土地才能讓韃子消怒。
歸德極可能就在其中。
不過這個思路卻是可以借鑒的。
劉良佐心中更覺得安穩。
譚泰已經領兵趕到了保定城外,但他收到的消息卻叫他有些看不懂了。
怎麼自己還沒動手呢,那劉良佐軍先就亂起來了?
突如其來的狀況叫譚泰都為之懵逼了。
不過隨即他就反應過來,甭管劉良佐軍為什麼喧嘩喧亂,這都是好事,大好事。正好他要對劉良佐軍動手,現在可不是恰逢其時?
劉汝權搖了搖頭,他怎麼聽到了馬蹄聲?停下來仔細聽著,什麼也聽不到。身後幾座營寨裡劉軍的喧嘩聲音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