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我等這一日等了三十年(三更合一求月票)(1 / 2)

醉金盞 玖拾陸 9111 字 1個月前

陸駿隻說了一個字。

後頭的話,他不曉得如何說下去了。

狂風裹挾著雪花吹進來,來勢洶洶,陸駿下意識閉上了眼睛,臉上像被刀子刮了一般。

他沒有再看岑氏,但腦海裡的每一幕都是剛才畫麵的回旋。

比寒風凶猛,比刀子尖銳,割得他腦袋裡七零八落的痛。

陸駿是茫然的。

他甚至懷疑,自己是睡迷糊了,或者說,這就是一場噩夢。

說出那些話的,真是的母親嗎?

和他相處了三十年的母親,完全不是那麼一個性情。

母親怎麼會這麼說話?

怎麼會露出那樣猙獰的表情?

怎麼會殺人、殺的還是……

陸駿在大風中睜開了眼睛,雪花落在他的眉心眼角,化作一片濕漉漉。

“真的嗎?”他問。

寒氣灌入口中,衝向咽喉,陸駿捂著脖子重重咳嗽,險些連眼淚都嗆了出來。

岑氏大口喘著氣。

冷意讓她不清明的神智漸漸平息下來,也後知後覺地清楚自己說了什麼。

呼吸徹底僵了。

怎麼會呢?她怎麼會說出那麼不理智的話來?

岑氏看著陸駿,驟停了心跳像是被抽了一鞭子的馬,瞬間狂跳起來。

怎麼辦?

心中慌亂,岑氏臉上還是端住了。

她沒有看陸駿,而是掃了眼李嬤嬤。

主仆多年,李嬤嬤頃刻間心領神會,顧不上摔得哪哪兒都疼的身子,手腳並用爬起來。

“世子,”抹了一把臉,李嬤嬤呼吸急促,思緒飛快,“風太大了,彆吹出病來,您先關窗,奴婢扶侯夫人去床上,然後奴婢慢慢與您解釋。”

陸駿沒有反對。

他的腦子現在漿糊一團,有人說什麼,他就照著做什麼。

啪的一聲響,風雪被攔在了外麵,屋裡亮起了油燈。

岑氏靠躺在床頭一言不發,一副三魂七魄丟了一半的模樣。

李嬤嬤眼眶通紅,擦一下就是淚花。

靠著這點兒拖延工夫,她急中生智,編了個理由:“是這樣的,世子您不清楚,侯夫人自從前一陣子起,腦子就時不時有些糊塗。

許是回回聽姑夫人說她害了人,竟然信以為真了。

做夢魘著了,她就覺得自己真的害死了白氏侯夫人,真的是個作惡多端的女人。

世子,侯夫人好可憐啊!”

陸駿按了按發脹的眉心,問:“你是說,母親的腦子也不太好?和大姐那樣?”

“對、對!”李嬤嬤眼前一亮,不住點頭,“上了年紀的人受不得驚嚇,之前姑夫人砸秋碧園的動靜,著實嚇到侯夫人了,自那之後就……

世子,您可千萬彆信侯夫人不清醒時說的話,她是什麼脾性的人,您難道還不清楚嗎?

…。。

連隻雞都沒有殺過,又哪裡會殺人?

不過是受了刺激,病了,才會胡言亂語。

您看姑夫人,她犯病的時候多嚇人啊,六親不認、連表姑娘都能弄傷了,但那是她的本意嗎?肯定不是!

姑夫人多疼愛表姑娘,您肯定看在眼裡!

所以啊,您彆計較侯夫人剛剛那些胡話,等她醒來就好了……”

李嬤嬤越說越有底氣。

是的,事實就是如她說的,隻有她堅定不移,世子才會信。

“有病”是個多好用的由頭啊!

姑夫人用的,難道侯夫人就用不得?

姑夫人的瘋病是在蜀地得的,而她們侯夫人,那是生生被姑夫人逼出來的!

說起來,還是侯夫人最可憐、最無辜!

李嬤嬤“悲從中來”,淚流滿麵,捶胸頓足。

陸駿繃緊了身子,雙手握拳、鬆開,又再次握緊。

耳邊是李嬤嬤傷心的哭泣,眼前是岑氏神遊天外的神情,陸駿的肩膀垂了下來。

“哈哈……”他笑了笑,從嗓子眼裡擠出來、乾巴巴的,“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樣!難怪!

他就說,母親不可能是那樣的人!

不可能的,斷斷不可能的!

天漸漸亮了。

陸駿一動不動,在沉默裡坐到了天亮。

柳娘子來得很早,一進屋子就察覺到了狀況不對。

地上落了幾張紙,看樣子是叫狂風吹落的。

桌上的油燈還亮著,雪天明亮,平日裡起身的時間根本用不著點燈。

再看陸駿那丟了魂的模樣,柳娘子上前問道:“世子,昨晚上……”

陸駿身子一震,似叫嚇了一跳:“昨晚上怎麼了?”

柳娘子眼珠子轉了轉,捂著嘴低呼:“莫不是侯夫人又說胡話了?哎呀!我就說這麼下去不行,得叫大夫來仔細問問。”

聞聲,岑氏橫著一眼怒視柳娘子。

陸駿卻像是得了佐證,道:“姨娘也聽過?是,母親她又說胡話了,她也病了,我看著不比大姐輕。昨晚上……”

李嬤嬤左看右看,想阻攔又作罷了。

她能哄住世子一時,卻哄不住世子一世,尤其是,等世子夫人來了,隻一眼就能看出世子不對勁,枕邊風再一吹,世子怕是一五一十都會說出來……

那就被動了!

說話回來,昨夜侯夫人失言,就已經被動至極!

倒不如借著“有病”的由頭……

唉!

李嬤嬤的心又涼了,半夜裡給自己鼓的那些勁完全撐不住,腦袋混亂得無法作出一個明確的判斷來。

岑氏深吸了一口氣,衝她微微搖了搖頭。

路已經窄了,但再窄的獨木橋,也必須往前走!

…。。

在場之人,唯有柳娘子心裡樂開了花。

等待了那麼久,總算是有了成效,最妙的是,世子親耳聽見了。

雖還不清楚侯夫人具體吐露了些什麼,但看那灰敗的棺材臉,想來內容格外精彩!

柳娘子不耽擱,當即尋桑氏說消息:侯夫人病得忒厲害,都說胡話了!

不過兩刻鐘,定西侯府上下傳了個遍。

阿薇舉傘,與陸念一道來了菡院。

進了屋裡,她一麵替陸念解了大紅氅子,一麵輕聲道:“千萬彆自個兒擰著,我們仔細與她算賬。”

“我有數,”陸念的臉上沒有一點笑意,難得嚴肅,“我等這一日等了三十年。”

兩人走到寢間裡。

陸馳夫妻兩人在床前,關心著岑氏的身體。

陸念在陸駿身邊坐下來:“大孝子好好守夜,怎麼越守越嚴重了?”

“你還……”陸駿下意識要反駁,話才出口,自己就頓住了。

他明明可以用李嬤嬤的說辭來指責陸念,可話到嘴邊,陸駿自己說不下去,隻能垂頭喪氣。

定西侯今日休沐,此刻也過來了,小小的菡院屋子裡滿滿當當。

“病情加重,怎得不叫大夫?”他問。

柳娘子道:“侯夫人說胡話,病得有些怪……”

定西侯的眉頭緊皺,神色很是不悅。

阿薇看在眼中,不由訝異,定西侯為何是這般反應?不是關切,也不是疑惑,而是不悅……

陸念沒管定西侯,隻問:“都是些什麼胡話?”

李嬤嬤不敢說,陸駿不想說。

陸念冷聲道:“都不說?那我來猜猜。她說她殺人了?說她害死了我母親?說她……”

“大姐!”陸馳坐不住,高聲打斷陸念,又看陸駿。

叫他意外的是,平素一直和陸念不對付、說一句頂一句的陸駿依舊垂著眼,一言不發。

這叫陸馳的心沉了下去。

昨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太不對勁了!

陸念直接問李嬤嬤,一雙鳳眼涼如冰:“你來說,還是讓我逼阿駿?或者逼岑氏自己說?”

李嬤嬤不由打了個寒顫,她急促了呼吸了幾下,逼著自己想起半夜時的情緒,捂著臉哭嗷起來。

已經說過一遍的話,此刻說來沒有一點磕磕絆絆,且情感細膩、萬分真摯。

說得陸馳怒目圓睜、死死瞪著陸念。

李嬤嬤說完,隻餘下嘁嘁哭聲,其餘人都安靜著,各懷心思。

阿薇打破了這份安靜。

她伸手指向李嬤嬤,嘲諷道:“一個敢說。”

而後,手指換了個方向,指到了義憤的陸馳身上,她道:“一個敢信。”

陸念聞言哈哈一笑,抬起頭來,明眸看著站在身邊的阿薇,問:“當真隻有一個信了?”

…。。

阿薇接了這話,直接去問定西侯:“外祖父,您不會也信了吧?”

定西侯眉宇緊鎖,下顎繃直,沒有明確表態。

陸念支著腮幫子,眼睛彎著,其中卻沒有一絲笑意,她就這麼看了定西侯一會兒,便收回了視線。

談不上失望,因為本身也沒有多少期待。

岑氏一言不發,隻李嬤嬤在這裡唱戲,父親不管心中怎麼想,麵上不會擺出明顯的偏向。

畢竟,對他來說,眼前局麵還是可控的,不至於心急火燎。

能讓父親急起來,得是怒砸秋碧園那樣的“大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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