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得哪天您和同僚忙著呢,就有管事衝去官署尋您,說府裡拔刀揚槍要鬨出人命了!”
定西侯聽得腦袋嗡嗡作響。
不得不說,阿薇陰陽起人來,與阿念講道理不是一個路數,但都叫人頭暈眼花。
腦袋一昏,說話自然顧不得細想,定西侯脫口道:“怎麼就拔刀揚槍了?”
“是我沒有拔過刀,還是母親今兒那三刀不夠狠?”阿薇哼笑著反問,“外祖父,我勸您一句,不是您心平氣和地叫我們宣泄火氣,就是您有理,也不是我們喊打喊殺就胡鬨。
讓岑氏繼續住在府裡,左手大舅舅右手二舅舅,您且看吧。
體麵如您,想要一個眾叛親離的孤寡結局嗎?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定西侯倒吸了一口涼氣:“叫她去莊子上養傷,你母親能順心些嗎?”
阿薇彎著眼笑了,看著明媚,卻無任何歡喜愉快。
她幾步走到了門邊,抬手將那厚重的棉簾子撩到一旁。
外頭的冷氣被狂風裹了進來,去了遮擋,雪花在光線裡輕舞。
…。。
“什麼叫順心呢?”阿薇在風聲裡抬高了聲音,一字一字隨著風落到定西侯的耳朵裡,“如此大開門戶才叫順心,而不是隻給她推開個小窗還問她為何不滿足!”
冷冽的空氣裡,定西侯打了個寒顫。
阿薇在寒風裡站得筆直,送客意圖清晰可見。
定西侯起身,他不想讓阿薇凍出病來。
“我會先讓岑氏去莊子上,”定西侯歎道,“旁的先不說了,以免食言。”
阿薇抬起眼來:“您想修複父女感情?”
定西侯苦笑:“難道會想做父女仇家嗎?”
“可我母親為什麼要原諒您?”阿薇質問道,“得您骨血,父女之恩斷不了,但僅靠骨血,哪兒來的父慈子孝!”
定西侯啞口無言。
他愣神看了阿薇一會兒,在冷風中回過神來,匆匆離開。
隻看背影,像極了落荒而逃。
阿薇鬆開了手。
棉簾子重新垂落下來,把寒風擋在了外頭。
轉過身,阿薇凝望著那方供桌,小小的瓷罐擺放在上頭,半截餘香、細煙飄搖。
有些原諒,是一輩子都求不來的。
陸念對餘如薇的思念、內疚,千萬種情緒,天人永隔間,永遠不會有回應。
幾個深呼吸,阿薇調整了心情去寢間尋陸念。
聞嬤嬤很快送了熱水來,叫陸念躺在榻子上,替她清洗長發。
阿薇搬了把杌子,坐在邊上幫忙。
陸念睜著眼看頂格,視線卻是散的,不曉得神思飄去了哪兒。
阿薇便柔聲細語地與她說話。
“外祖父應是會把岑氏送去莊子上,離過年不足一個月了,她回不來,京中各府都曉得她定是出問題了。”
“消息傳開,岑家也得跟著丟人,當然,不能叫他們隻丟人。”
“岑氏和岑太保肯定會有齟齬,我們隻管煽風點火,定能把他們連根拔起。”
“您莫要急,現在著急的肯定不會是您。”
“我看您對局勢判斷得精準極了,外祖父對您才是輕不得重不得,偏還有兩個舅舅各有想法,且叫他焦頭爛額去。”
“這稀泥若是和得不合您的心意,我們就去鋪子裡住幾天,您彆說,翁娘子把鋪子後頭收拾得井井有條,小住彆有滋味。”
“那時候,岑氏出京養病,我們出府散心,各處看在眼中,外祖父那臉皮可扛不住。”
陸念的眼睛裡慢慢有了神,想了想阿薇的話,道:“叫他難堪去吧!該!”
阿薇莞爾。
定西侯愛女兒嗎?
答案自然是愛的。
但他更愛自己和侯府的名聲,總覺得能有一個不傷筋動骨、各方周全的辦法。
豈能有這等好事呢?
…。。
阿薇和陸念就是來掀桌的。
掀個一地狼藉,也就不用想什麼周全不周全了。
洗去了發縫間的那些汙血,陸念坐在梳妝台前,由阿薇給她擦拭長發。
透過鏡子,陸念看到阿薇專注的神情,心也一點點靜了下來。
“我是真想殺了她,”她道,“但我還沒有準備好。”
陸念抿了下唇。
她知道自己的病情。
她不懼人命,她的雙手早就沾滿了仇人的血,但她得珍惜自己的命。
她要活下去。
她放不下阿薇。
她可以直接殺了岑氏,但阿薇還沒有為金家報仇,她若倒下了,隻剩阿薇與聞嬤嬤又該如何是好?
她經曆過孤立無援的十五歲,知道風有多大、雪有多狂,她要穩穩地舉起手中的傘,替阿薇擋風遮雪。
所以,她暫時留了岑氏的性命。
她要確定自己能走出困境、能在大仇得報後還活得下去,那時,她會毫不猶豫地將匕首刺入岑氏的心臟。
阿薇彎下腰,從背後環住了陸念的脖頸。
腦袋靠著腦袋,她笑著道:“那您準備好吃第一餐慶功宴了嗎?”
陸念的肩膀放鬆下來,輕輕點了點頭:“彆的都好,但得有一盤燒切糖片。”
時光漫漫,幼年記憶隻餘些許片段。
母親曾同她講過,飴糖月月都有,但臘月裡一定要吃幾塊燒切。
一年到頭,一片回憶一片糖。
阿駿太小了,隻得拿著糖片給他舔一舔,看他咧著嘴傻樂。
她就捧著那薄薄的糖片,吮得手指都黏黏糊糊。
而他們,會哈哈大笑,說她是大花臉。
他們,是陸念深愛的母親,和曾經很喜歡很喜歡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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