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琅的眸子顫著。
被陸念說中了,這滋味很不好,但她反駁不了。
…。。
陸念卻是笑容明媚:“話說回來,岑太保保不住薛家,難道還會保不住你?保你又不是隻能靠和離。”
岑琅一愣,下意識地,她想問“如何做”。
話還未來得及出口,隻瞧見陸念突然抬起了手,向她探了過來。
岑琅下意識地想往後退一步,但對上陸念那笑裡含刀的目光,她心中一顫,腳下似是長了釘子一般動彈不得。
而那隻手落到了她的後腦勺,抽出長釵,頃刻間岑琅的長發披散下來。
釜底抽薪般抽走了固定發髻的長釵,其餘頭麵失了倚靠、紛紛落地,叮鈴哐啷聲中,玉簪裂開、碎片四濺。
丫鬟慘白著臉,想叫又不敢叫,隻用力捂住自己的嘴,難以置信看著陸念。
岑琅在這動靜中回過神來:“你……”
“我心情好,給你指條路,”陸念把那長釵塞到岑琅手中,笑容蠱惑,“絞頭發吧。你在岑家當尼姑,你祖父能把光著頭發的你押回薛家去?
畏首畏尾,等著彆人救你?天下哪有這種好事!
趁著薛文遠隻是被扣在順天府,沒有定罪,你趕緊自己想想辦法吧。”
陸念說完,偏轉頭給阿薇遞了個眼神。
阿薇衝她莞爾一笑。
陸念沒有再管岑琅,由聞嬤嬤陪著走出雅間,往後院去了。
雅間裡隻剩下阿薇和岑琅主仆。
阿薇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岑琅的臉被披散的長發遮蓋住,看不清楚她的神色,但她的手緊緊握拳。
阿薇瞥了眼她手中的發釵,暗想,但凡岑琅手上有些力氣,這釵子恐要變形。
但顯然,岑琅沒有那個手勁,就像她本身也沒有不管不顧地蠻勁。
阿薇衝那丫鬟道:“給她梳頭,這雅間等下還要迎客,彆耽誤我們做生意。”
小丫鬟聽說過陸念的瘋勁。
今日見了陸念本人,此刻正是心潮振動之時,也不敢惹阿薇,隻能看岑琅。
披頭散發總不是一回事,她怯生生勸:“奴婢先給您梳頭吧。”
岑琅沒有動。
她像是整個人混沌著,幾次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來。
阿薇看在眼中,問:“你想說什麼?說冤有頭、債有主,我母親和岑氏算賬,不該算到你頭上?”
岑琅“啊”了聲,喃喃道:“我比她小好幾歲,當年為難她的又不是我……”
“然後呢?”阿薇冷聲道,“岑氏大把大把銀錢拿回岑家,差不多三十年!
你現在幾歲?你過去吃的穿的用的,是你祖父的錢嗎?不,是從我們定西侯府裡吸的血!
你一點都不無辜,你的錦緞綾羅,你的金銀首飾,本來就是我外祖母留給我母親、留給我的。
…。。
你們占了去,你有什麼臉麵對我母親大呼小叫?”
“我姑母她……”岑琅怔愣了下,有些疑惑,“她拿侯府銀錢、貼補岑家?”
“她還毒殺了我的外祖母,要不是殺人在前,她會去莊子上過年?”阿薇的語速不快,咬字卻清晰如刀,“我母親從未錯怪過你們岑家!隻有你欠她,沒有她欠你們分毫!”
岑琅的肩膀縮了下,心慌意亂:“我不知道……”
“不知者無罪?”阿薇諷笑,“那你現在知道了。”
岑琅已然失魂落魄,被丫鬟扶到椅子上坐下。
小丫鬟的手抖得厲害,幾次扯到了她的長發,岑琅都沒有呼痛。
長發被重新盤起,隻是顯得淩亂,小丫鬟隻得把鬥篷的帽子覆到岑琅頭上做遮掩。
阿薇抬手指向門口:“現在你可以滾了。我母親沒有跟你計較,是她大度。”
岑琅的身子晃了晃。
陸念大度?
這恐怕是全京城最大的笑話!
可陸念是笑話,她岑琅又是什麼?
她不知道。
短短半日間,她已然是天翻地覆。
岑琅被小丫鬟攙著走了。
阿薇站在窗邊,垂著眼看她的馬車離開,這才關上窗戶,下樓去後院尋陸念。
陸念在逗翁娘子的女兒小囡玩。
或許是離鏢局“大戰”那日遠了,又換了生活的地方,小囡的膽子比被翁娘子抱著到定西侯府的那日大了些。
不過,她還是不怎麼愛說話。
翁娘子在前頭照顧生意時,她就在後院老實待著。
這孩子很好帶,廚房、跑堂的時不時看她兩眼,就很能叫人放心。
陸念蹲著在陪小囡翻花繩,這是沉默不語也能玩的遊戲,小囡很喜歡,能不言不語和人玩很久。
阿薇過去,也陪著蹲下來。
陸念輕聲問:“岑琅走了?”
“走了,”阿薇眉宇舒展,一點沒有在麵對岑琅時的冷漠與諷刺,聲音溫和地問,“薛文遠會反水嗎?”
問是這麼問的,其實答案阿薇也自己也知道。
萬通鏢局明麵上做的是行鏢生意,背地裡沾了些不乾不淨的事,但薛文遠並不是萬通的大東家,哪怕算上鄒如海的那份,薛家在萬通也隻占個小頭。
就那點能大能小的事,通過郡王給順天府一點助力,薛文遠自己大抵是要完蛋,要薛家子孫未必不能周旋。
若是反水,咬出一串螃蟹來,薛文遠自己討不得好,子孫更會被人放棄。
老老實實把事兒都扛了,岑太保起碼會保他兒孫的性命。
“岑琅若豁得出去和離了,薛文遠指不定會擔心受怕,可誰叫岑琅是個沒出息的呢?”陸念搖了搖頭,“她絞頭發當尼姑,不夠薛文遠掂量的。”
…。。
說起來,這麼些年,陸念見過形形色色太多種人了。
有人愣頭青,一挑就上鉤;有人膽子小,自己就把自己嚇死了;有人老奸巨猾,很難對付。
岑琅不是最膽小的,也不是最好騙的,她連氣頭上要撒氣都畏手畏腳。
“我們不過是說幾句話,”陸念的手指搭在紅線上,指尖一勾又一翻,把小囡手上的花繩又翻回了自己手上,“能給岑家添堵最好,添不了也不損失什麼。”
阿薇應了聲。
另一廂。
岑琅回到太保府。
門房上見了她,忙稟道:“姑奶奶,姑爺來接您回去,這會兒在太保大人書房裡說話。”
岑琅的腦袋嗡的一聲,悶頭往未出閣時住的閨房走。
太保夫人聽說她回來了,陰沉著臉要來訓話,一麵走、一麵和岑琅的母親說:“她就是被養得太任性了,沒個主見,你自己的女兒,該怎麼勸她、你自己知道。”
“是……”
婆媳兩人各懷心思,進屋時都還穩重,繞過落地罩,看到岑琅拿著剪子絞頭發,雙雙變了臉。
“你做什麼!”岑琅母親撲了上去,要奪剪子。
可惜她們裝模作樣來得遲了,地上已經丟了長短不一的黑發,岑琅的頭發被她剪得跟狗啃了似的。
“不讓我和離,我當尼姑總行了吧!”岑琅哭喊著。
太保夫人氣得渾身發抖。
她能不知道岑琅是個廢物嗎?
廢物還能有膽量、有想法斷發?
“她去過哪裡?”太保夫人質問那丫鬟,“她見過誰?”
小丫鬟經不住嚇,哭道:“見、見了定西侯府那位……”
“陸念瘋婆子?”太保夫人頭皮發麻,對岑琅道,“你怎麼能聽那瘋子的話?!”
岑琅滿麵淚水,一麵發抖一麵尖叫:“我以前罵她瘋子,咒罵她、厭惡她,可掉頭來我才是那個醜八怪!姑母真的殺過人!那我是什麼?我是幫凶嗎?”
岑琅的母親茫然又不安,張嘴要和婆母說些什麼。
太保夫人幾步上前,揚手“啪——”的一聲,一巴掌將岑琅打得偏過頭去:“聽個一麵之詞,就迫不及待給你姑母定罪?昏了頭的東西!”
岑琅被打懵了。
從小到大,她從未挨過巴掌。
她捂著火辣辣的臉,奪回剪子往頭發上招呼,嚎道:“那您說,真相是什麼?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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