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想過河拆橋了嗎?(五千大章)
春暉園。
阿薇正在小廚房裡備菜。
定西侯在廣客來撲了個空,曉得娘倆在府裡,便又趕緊來了。
正屋的大門緊閉,棉簾子垂得密不透風。
定西侯先往小廚房來,就見阿薇站在案板旁片肉。
毛婆子見了他,趕忙起身問安。
阿薇聞聲抬頭看了眼,不輕不重喚了聲“外祖父”,又低頭做事。
定西侯背著手走到邊上,往案上一看:“兔肉?”
“是,”阿薇刀工穩,說話並不妨礙她手上做事,“今晨有獵戶到西街上賣貨。
先前接受廣客來的時候,您也曉得,鋪子受了街上其他酒肆排擠,很難收到野物,如今重新開張,定的也都是日常菜肴。
也就是臘月大雪封山,不是打獵的好時候,那獵戶膽大心細運氣好,得了些活物,一心趁著嚴冬價比三家,否則也輪不到我們廣客來。”
定西侯是曉得。
上回阿念和岑氏拍桌算賬、把秋碧園砸了的時候,就說過這事。
“日常菜肴穩當,”定西侯道,“野味總是稀罕些。”
“是啊,再有關係好的獵戶,也沒有哪家酒肆能保證一年四季、客人想吃什麼就有什麼,”阿薇語調淡淡的,“但能買些,和捧著銀子被人當冤大頭宰,兩回事。”
當了快三十年冤大頭的定西侯老臉一紅。
他不在意銀錢,但被外孫女兒追著戳,怪沒有麵子的。
“所以啊,”阿薇一手扶著肉,一手握刀細細片,片出來的肉薄且均勻,“翁娘子估不準價,又不想斷了這采買路子,便請我去看了眼。
我一眼就瞧中了這兩隻肥碩的活兔子。
自家吃用,我也沒有壓價,一並都收了,等片好了醃一會兒,晚上吃撥霞供。”
“吃撥霞供好,”定西侯讚同極了,“今兒夜冷,我看這天又要下雪,雪天吃這個,溫一壺酒,最是應景。”
阿薇笑了聲:“倒不是想著應景,而是母親很喜歡撥霞供。”
“這樣啊……”定西侯的確不曉得這些,但聽得這“喜歡”二字,還是上了心,“山裡的野兔子不好抓,開春挑個莊子叫人養起來,想吃的時候就送來。”
“兔子見風長,眨眼數不清,”阿薇道,“開春又不應景,也吃不完。”
“自家吃不完就供鋪子裡,”定西侯忙道,“撥霞供不應景了就換其他做法,說起來,以前在東越時候、那山裡也好抓兔子。
外祖父抓過幾次,那兔子醃了上架子烤,滋味也很不錯。
等夏天了,外祖父給你和你母親烤來嘗嘗。”
阿薇放下了刀。
她片兔肉照著部位不同分開,醃製也是分門彆類。
大醬、花椒、黃酒倒下去,阿薇道:“等夏天再說夏天的事,誰知道成是不成呢。”…。。
定西侯下意識要多保證,琢磨著阿薇的話又止住了。
也是。
現在說得再多,也不及到時候烤好了送來。
阿薇將肉醃上,洗乾淨了手,這才正色著問道:“外祖父有話便說。”
定西侯輕咳了兩聲。
毛婆子機靈,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定西侯這才道:“白日岑太保尋我,想趁著明日休沐去莊子上探望岑氏。”
阿薇挑眉:“為何?”
“阿薇,我跟他說岑氏殺人,他作為岑氏的伯父,哪怕心知肚明,也不能隻聽外祖父這一家之言。”
定西侯來之前深思熟慮,儘量用阿薇能接受的方式來說。
當然,也是阿薇相對更好說話。
阿念那脾氣發起來,哪怕道理是這個道理,她都一腳盆子把道理踢翻。
定西侯想想也怵,畢竟,他也沒想和阿念起衝突。
“先前,岑太保說等衙門封印之後去莊子上,無論他給我們什麼答案,這一趟總是要走的。”
“今日上午,他突然改主意了,說的是他夫人掛念岑氏,正好趁休沐過去。”
“外祖父明日會一道去,畢竟是我們的莊子,又是這般人命關天的大事,不能沒有自己人坐鎮。”
“所以,一下衙就來跟你說這事,等下也和你母親說,省得你們從彆人口中聽來,還當外祖父背著你們與岑家商量了。”
阿薇平靜地看著定西侯。
岑家要走這一趟,完全在意料之中。
倒是定西侯這小心翼翼的樣子,叫阿薇意外些。
她哼笑了聲:“自己人?您確定您是自己人?”
定西侯尷尬道:“自然是了。”
阿薇促笑了聲,沒說相信、也沒說不信,隻道:“我曉得他為何改主意。
昨兒苑馬寺那位薛大人被順天府扣下了,聽說萬通鏢局也封了。
岑琅急得到廣客來與母親吵架,被母親幾句話懟了,她回去後說不定也鬨了一場。
內憂外患的,萬一岑氏殺人的事再沸沸揚揚起來,他這個年真不好過了。”
定西侯訕笑。
岑太保態度的變化,他自是看在眼裡。
對方要提前去看岑氏,他也不會耍橫拒絕。
就像他和阿薇說的那樣,總要走這麼一回。
“他去過之後呢?”阿薇問,“岑氏親口承認殺了人,他們岑家給外祖母賠命嗎?”
“這……”
阿薇沒有再追著這個問題不放,轉而道:“我跟您一塊去。”
定西侯聞言,轉頭往正屋方向看了眼:“你母親……”
“她不去,”阿薇直接道,“我會說服她、不讓她去,我擔心她去了那裡再受刺激。
肝氣鬱結對她沒有好處,她和岑氏吵起來了,了不起再拿匕首捅,捅三刀是捅,捅第四刀也是捅,無所謂的。
但誰叫還有岑太保和太保夫人呢?
他們岑家齊心協力、岑岑相護,您又不休妻又不告狀,還要在其中周旋,母親越看越上火,真捅岑太保了,您怎麼辦?”…。。
定西侯:……
“阿薇,這不是……”定西侯長歎了聲,一時當真不曉得如何說明白自己的心境,“岑太保不是薛文遠,不是拿著狀紙就……”
“我知道,”阿薇打斷了定西侯的話,認認真真道,“我知道,所以隻要把岑太保拉下來,就能把岑氏從族譜上劃去,就能讓她償命了。
外祖父,我母親那日就告訴過您了,她哪怕成鬼成魔,都不會饒過岑氏。
您彆拖後腿就是了。
我們和岑家,不死不休的。”
定西侯沉默了。
他順著阿薇的視線看出窗外,外頭夜幕垂下來,層層雪雲的儘頭,有些許雲後落日暈染出來的金粉。
不多時,那道金色越來越淡去,最終也隻留下了黑暗。
院子裡燈籠次第亮起。
阿薇燒開了備下的山泉水,又手腳麻利地切了些配菜。
聞嬤嬤聞聲過來,替她將肉菜端去正屋。
阿薇取了小碗:“蒜蓉、香油、花生末,多放些紅油,滴一點點香醋,我母親最喜這個口味。”
調好了,她又取一碗,轉頭問定西侯:“您呢?”
定西侯愣了下。
本以為又要被“送客”,沒想到這撥霞供還有他的份。
“一樣,”定西侯趕忙說道,“和你母親一樣就好。”
水已經半開了,阿薇舀到鍋子裡。
定西侯二話不說,把鍋子端過去,阿薇跟在後頭,手上捧著個架鍋子的爐子。
陸念瞥了眼定西侯,慢悠悠從大搖椅上坐起身來,揣著手看阿薇支爐子。
火穩、水熱,夾一片醃好的兔肉,熱湯中翻滾。
定西侯燙了一片,薄透的肉熟了之後,色澤宛若他不久前才看過的晚霞。?他的對桌,陸念津津有味,阿薇笑盈盈與她說著“這碟是後腿”、“這碟是胸肚”,母女兩人其樂融融著。
明明坐在同一桌,卻不似一桌用飯的人。
定西侯把肉片浸入調料、又塞入口中,肉香濃鬱,很是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