掂量不清自己輕重,想算計阿薇,這是上趕著來尋死。
馬車出了城。
差不多到地方了,阿薇和聞嬤嬤下了車。
這一帶沒有人會來,春雨如油的季節,哪兒都能采著野菜,根本不用來這麼偏僻的地方。
…。。
土地化了凍,蒙了一層綠色,腳步在其中格外明顯。
聞嬤嬤蹲下身觀望了下左右:“他往深處去了。”
“那才好。”阿薇頷首,挎著她的小菜籃子沿著痕跡往裡走。
兩廂照麵是在一處溪流旁。
岑睦找得不耐煩了,晨起又沒有吃喝,隻能拿溪水潤一潤。
他甚至覺得,自己又被誆騙了,餘如薇根本沒有來過這裡,而後,他聽見了腳步聲。
岑睦尋聲看去,見到了獨自來采野菜的阿薇。
“這倒是巧遇了。”阿薇嘴角一彎,道。
“不是巧遇!”岑睦衝口道,阿薇那嘲笑一般的口氣讓他火氣蹭蹭冒出來,“我就是來找你的!”
“是嗎?”阿薇站定,“找我做什麼?找我問你為何落榜?還是問你祖父為何閉門思過?”
“果然是你!”岑睦厲聲道,“果然是你!我跟你什麼仇什麼怨,你要這麼害我?”
阿薇噗嗤笑了聲:“因為你蠢。”
“你!”
“因為你自以為能算計我,因為你作惡在先,因為你是岑太保的孫子,”阿薇挑釁地看著他,“你喜歡哪個答案?”
岑睦的眼睛通紅,凶相畢露:“我作惡?我根本不知道!”
說話間,他大步走向阿薇,之前盤旋在他腦海裡的問題一個一個拋出來,聲聲責問,他的腳步越來越快,幾乎是撲過來一般。
阿薇腳下一動也沒有動,從籃子裡抽出一把出鞘的匕首,銀光對著岑睦。
岑睦一介書生,根本不會擒拿之術,隻能生生迫使自己改變方向,免得撞到刀刃上。
踉蹌間,他沒有碰著利刃,卻被人被身側反鉗住了胳膊。
那是聞嬤嬤。
阿薇把玩著匕首,笑容裡帶上了銀刃的冷:“你不會覺得,我會孤身在這兒吧?”
岑睦拚命掙紮,但他掙不過勢大力沉的聞嬤嬤。
他此前的注意力全在阿薇身上,根本沒有發現邊上還躲了個人。
後知後覺的,他害怕起來。
“你要做什麼?”岑睦問,“我說了,我根本不知道!”
阿薇的笑容徹底沒有了。
“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你沒想過要知道?”
“彭祿、彭芸還有其他人,他們的生死,你根本沒有放在眼裡。”
“你目的達到了,轉身就走,你隻覺得他們活著煩,死了還給你省事了。”
“你巴不得他們趕緊死了,又怎麼會關心他們到底怎麼死的,但凡你願意想一想,你怎麼可能想不到他們究竟是怎麼死的!”
“這一點上,你和你祖父很像,他是巴不得岑氏早點死。”
岑睦怒視著阿薇。
內心的真實想法被一把撕開,這讓他覺得煩躁,但他現在顧不上那些,他弄不清楚阿薇到底要做什麼?
…。。
“你想把我送去衙門裡?”岑睦高聲問,“衙門要是有證據早來抓我了,我告訴你沒有用的!你們現在放開我,還不算太晚!”
聞嬤嬤抽出一塊帕子,直接堵住了岑睦的嘴。
“唔唔唔!”
阿薇冷眼看著,慢條斯理地道:“現在,我來回答你的問題。”
“沒錯,我就是把你當傻子。”
“把你耍得團團轉,我沒有得意,我隻是憤怒你的所作所為。”
“我沒有笑得很大聲,我的心是悶的,為了那些無辜死去的人。”
“彭家人在你口中機關算儘,那我問你,玉竹姐弟呢?龔老先生呢?哪怕是彭家人,他們就該那樣去死嗎?”
“為了讓你在春闈上順利,岑太保私下害了多少讀書人?毀了多少人的路?”
“若不是因為你,彭祿二十九年或許就能金榜題名,他也不用打彭芸的主意。”
“你與其問鎮撫司為什麼會知道彭祿的事,不如問我為什麼會知道這麼一個人。”
“是岑氏告訴我的,在你祖父拖著她、等著她快些死的時候,他就該知道,岑氏不會不留後手。”
“對了,還有岑琅,你該知道你在岑家有多少仇家。”
“被一味偏心的你,差點被放棄的岑瞻,絞頭發尋出路的岑琅,同是孫輩,天差地彆。”
“你們就是把彆人看得太重了,毀人毀一家,但你們又把自家人看得太輕了,防東防西就是沒防到自己人。”
“你看,最了解你們岑家有多麼肮臟、多麼不堪的,還得是你們岑家人!”
岑睦呆住了。
這一刻,他連掙紮都忘了。
溪水的流淌聲越來越響,等岑睦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聞嬤嬤拖到了水邊。
口中的帕子被抽走了,在岑睦叫出來時候,後腦勺吃力,他被硬生生地摁進了水裡。
冷水拍麵。
岑睦劇烈掙紮起來。
阿薇上前,一腳踩在了他的背上。
“我可以給你一刀子,但想來想去,還是叫你嘗嘗彭祿死前的滋味,”阿薇一字一字,平靜的聲音裡是堅定的殺意,“畏罪潛逃、藐視皇恩、禍及全家,這就是你的罪名。
你今日,必死無疑!”
岑睦在水中嚎叫,回應他的是一連串的水泡。
按在後腦勺的力氣很大,踩在背上的勁更足,他根本掙脫不了。
阿薇的聲音傳來,隔著水,像是一層霧,不甚清晰。
冰冷的溪水包裹了他的腦袋,恐懼讓他失了神智,怕得涕淚縱橫,但溶在水中,尋不到蹤跡。
“你是不是很冷?”
恍惚間,岑睦聽到阿薇這般問著。
三月裡的溪水還透著涼,岑睦想點頭,身體卻不受他的控製。
…。。
“現在你知道,被推下元月浮著薄冰的河水裡的彭祿,他冷不冷了吧?”
“你也知道了,被你姨娘推下井水的玉竹,她冷不冷了吧?”
“冷就對了。”
“冷是你應得的。”
岑睦的意識渙散了。
掙紮後,他的黑發淩亂著,像是一團破草。
而衝刷著破草的溪水在晨曦下,波光粼粼,奔著向下。
聞嬤嬤探了探岑睦頸側,確定再無氣息了,衝阿薇點了點頭。
阿薇挪開了腳。
兩人有備而來,林子深處早就挖好了深坑。
聞嬤嬤收走了岑睦身上能顯示身份的配飾,又去了他的外衣,和阿薇一道把人埋了。
半山腰的密林,岑睦想再見天日是不可能了。
阿薇回到了水邊。
菜籃子裡還有一隻鐵桶,她把那些衣物放進去,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
午後,回到定西侯府的阿薇提著一籃新鮮的野菜,清洗乾淨,焯水涼拌。
混著香油的野菜爽口,陸念愛嘗這口鮮,配著白粥,頗為舒坦。
吃完了,她躺在長搖椅上,輕哼著調子。
手掌拂過搖椅的扶手,陸念想著,快了、快了,母親的仇能徹徹底底地報了。
另一廂。
岑太保剛知道岑睦不在府裡。
“使人去找!”他催促著。
太保夫人重新把佛珠串了起來,溫聲道:“老太爺莫要著急。
這些時日,府裡沉悶,各個心裡都憋著了。
我看他就是出去散散心,事情因他而起,他最不痛快也是人之常情。
聖上隻是讓老太爺你閉門思過,沒有說府裡人不許出門,阿睦又不是小孩子,知道眼下輕重,散心不會散出事來。
不用著急找,我看,夜深了就回來了。”
岑太保扶著眉心,直覺告訴他,可能不會那麼簡單。
果不其然,天黑了不見人,夜深了也一樣,甚至翌日天亮都沒有岑睦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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