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國公夫人提過章大人,”阿薇道,“王爺知道我們府裡的那幅對聯吧?我外祖母親筆,得過皇太後誇讚的。
她從前十分喜愛書法,我母親沒能得到她的親傳,但也最欣賞書道出色之人。
依國公夫人介紹過的,章大人倒是合了這一點,聽說他不止台閣體,草書行書楷書樣樣出色。
王爺,有如此功底之人能夠仿寫他人筆跡嗎?
外祖母留下來的字帖,歲月久了、很難保存完好,我母親是有心抄寫一份,若是章大人能仿,倒也是一樁好事。”
這話落到沈臨毓耳朵裡,自然而然的,不是“好事”,而是“差事”。
餘姑娘不愧是餘姑娘。
有些消息遞過來,是連他和鎮撫司都不曾掌握的。
就像是章振禮在書道上很有造詣。
沈臨毓當然看過章振禮的字,都是台閣體,端正拘恭、橫平豎直、整整齊齊。
永慶帝還誇過,同樣字體,章少卿的帖子看起來就是比彆人的對眼睛友善,尤其是批了厚厚一遝折子之後,打開這麼一本,眼睛舒暢,神清氣爽。
但沈臨毓並未見過章振禮寫旁的字體,也不曉得他在草行楷上都下了苦工,甚至到了能“仿寫他人”的地步。
餘姑娘都點到這份上了,他若聽不懂,這些時日的交道就真白打了。
可若說仿寫,章少卿仿了誰?
換一個角度來說,有誰可能被人仿些過。
沈臨毓在心中整理著思路,嘴上先答了一句:“可不可行,還得請章大人試了才知道。國公夫人若真有撮合的想法,之後定會有這般機會。他要能仿你外祖母的字,隻管請他抄去,要是不能,也沒有多餘損失。”
“這倒是。”阿薇頷首。
說話間腳步後撤,倒是又回到了先前的距離。
“這事兒先這樣,八字沒一撇的事,聽過就算了,”阿薇道,“且不說我母親還不知道,寡婦再嫁畢竟也得謹慎著來。”
“自然。”沈臨毓頷首。
“王爺既不確定吃什麼,我去看看廚房有什麼。”說著,阿薇往廚房裡去。
…。。
沈臨毓道了聲“辛苦”後,略顯僵硬的身體慢慢鬆弛下來,長長舒了口氣。
剛才沒有留意,現在才後知後覺,餘姑娘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或許是那藕粉的,細膩清雅。
緩了緩神,沈臨毓才抬步走到廚房外頭。
透過窗戶能一眼看到裡頭的忙碌,餘姑娘一麵忙著手上的事,一麵和兩位廚娘說著話。
沈臨毓乾脆退到了石桌旁。
日頭曬得人發燙,腦袋在混沌間又閃過幾縷靈光。
沈臨毓定心,一點一點抓住,不放過一絲一毫。
仿寫。
若是有人能模仿得惟妙惟肖,那去年馮正彬的那封遺書就好解釋了。
馮正彬的死和安國公府沒有關係,同章振禮亦無瓜葛,反倒是餘姑娘看起來嫌疑最大。
尤其是,在沈臨毓知道她當真不僅能殺雞、還敢殺人之後。
可餘姑娘為何會寫馮正彬的字?
那封遺書用的是金體,金家出事時餘姑娘還很小,年幼的她哪怕提筆要練字,按理也不會無端端去練金太師的字。
除非是陸夫人。
但陸夫人便是一心練字,練的也定然是她母親的字,除非,她也是個像餘姑娘表述出來的章振禮一樣、造詣極深。
馮正彬、金夫人、金體、金太師……
沈臨毓搭在桌上的手,掌心突然收緊攥拳。
巫蠱案發時,沈臨毓也不過八歲,他看到聽到的亦浮於表麵。
執掌鎮撫司後,他想儘辦法去調了很多陳年案卷,隻是案子過於敏感,他不可能大張旗鼓,甚至還必須遮遮掩掩。
不能被始作俑者發現
,也不能讓永慶帝看出端倪。
他能得到的訊息就是當年展現在眾臣麵前的,且沒哪位老臣敢掏心掏肺地和他細說當年事,誰都不會想引火燒身。
而自家父母,他們不希望他涉險,就像是他向長兄詢問時、長兄也三緘其口,更是要求他莫要蹚渾水。
沈臨毓沒有收手。
雖然進展小,但陸陸續續還是翻看了不少案卷。
尤其是在那日從岑太保口中聽到回避的答案之後。
“我落井下石了,但把他推下井的不是我,我不清楚是誰……”
沈臨毓重新翻看與金太師有關的那部分案卷後,注意到了上頭寫的“銀票往來”的證據,字跡確定是金太師本人無疑。
可若是、若是真有人能仿寫得有皮有骨呢?
若是那個人就是章振禮呢?
那岑太保的回避也就有了答案。
次子兒媳帶著孫子岑淼回安國公府,岑淼將來如何就全壓在了安國公府上,岑太保絕不會把安國公拖下水。
所以,餘姑娘和陸夫人接近安國公夫人是想打聽章振禮?或者說,是想弄清楚章振禮會不會寫金體?
…。。
沈臨毓抬手按了按眉心。
是,母親與他提過一次。
陸夫人當年在京中唯一的好友就是後來的金家小兒媳。
可僅僅隻是手帕交的關係,能讓陸夫人為她、為金家努力到這一步嗎?
殺馮正彬,開棺驗屍,讓金夫人的死因大白於天下,即便是為了讓陸夫人多一個念想,那在岑太保倒台、岑氏死之後,這對母女就該停下自己的腳步了。
可她們馬不停蹄地迎上了安國公夫人。
無利不起早。
餘姑娘一定有她更深的目的。
又等了片刻,阿薇端著食盤從廚房裡出來。
兩碗涼拌麵,配著紅紅綠綠的蔬菜絲,切了些鹵肉片,倒是很適合日頭底下。
“廚房裡熱,我就想吃些涼的,”阿薇擺了桌,“王爺就隨我將就將就吧。”
“哪裡的話。”沈臨毓道。
過了涼水的麵勁道,蔬菜爽口,添了醋又加了些辣子,雖簡單家常卻很好吃。
沈臨毓一麵吃,一麵琢磨著先前的事。
他還是沒有完全想透徹。
如果他的猜測都是對的,那餘姑娘母女在為金家平反的路上,為何會走得這般義無反顧?
還是說,這其中有他沒有看破的隱情?
而餘姑娘不曾把所有的事都挑明了,是他依舊沒有得到足夠坦誠相待的信任。
嘖!
先辦差事吧。
差事他會辦好,送到手裡的線索、一點都不能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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