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滿。我立夏過後小滿生的,就叫這個。”
杜衡應了一聲,農家人是愛以二十四節氣取名字。
“那你呢?有名字的吧?”
“杜衡,我叫杜衡。”
秦小滿聞言眉心一動,這兩個字他隻會寫杜字,自己爹雖然是個通識文章的,可自己卻隻認識百來個字。
聽起杜衡的名字覺得斯文,很襯灶下那張臉:“你爹娘倒是像讀過書的人,跟你取的名字好聽。”
不似村裡的孩子名兒,要麼是牲口類,要麼按照家裡排行,說是賤名兒好養活,其實也是因為著實肚子裡沒墨水,取不出什麼像樣的名兒來。
杜衡道:“還成吧。”
秦小滿操持完灶台上的活計,準備搗點辣椒做蘿卜的蘸料,見著杜衡忽然站起身:“哪兒去?”
“我想在門口轉轉。”
杜衡心想管那麼嚴,屋門都不準出?
思緒未斂,聽哥兒說:“把那火兜子提著,外頭冷的很,凍著了不好請大夫。”
“……行。”
杜衡依言提了起來,開了灶房的門,人還沒出去,呼呼夾雨的冷風肉眼可見的灌了進來。
風夾雨霧,最是冷人。
杜衡立馬抱緊了火兜子,小院兒裡的青石地板已經打濕了,堆在院子劈好的柴火也未能幸免。
霧沉沉的天氣就像是墨汁落在水裡散開的灰色,一眼望去隻能瞧見近處的田土,再遠些就完全被雨霧糊住了。
杜衡望著遠處灰蒙蒙看不清輪廓的山,一點點消失在霧裡蜿蜒的路,他凝起眉頭,好似自己回去的方向也已經揉碎在了雨霧之中,再也尋找不到。
秦小滿偏頭往外瞧了一眼,屋簷下的風灌進杜衡的袖口和褲管裡,冷得讓人瑟縮,可是他卻全然跟感受不到一樣,那麼直挺挺的看著外頭。
他知道這人怕是想家了。
秦小滿頓了頓,還是走出去:“瞧著怎麼樣?我家裡房頂是黑瓦的,可不是草棚;再看看院地,石頭嵌的,可不是泥壩子。”
杜衡笑了笑:“是挺好的。”
“你腿腳不方便就彆想著走了,老實在家裡給我當相公,我決計不會短你一口吃的,以後乾活兒能做多少做多少,我也不會逼你乾重活兒累活兒。”
杜衡聽著相公兩個字有點臉紅,他沒答話。
“怎的,你看不上我也嫌我霸道啊?”
杜衡實誠道:“我沒啊。”
“隻是……你,怎麼會想到帶個陌生男人回來做……丈夫?”
據記憶裡,並沒有這樣的風俗習慣。
“我這個年紀的哥兒,村裡大多都已經在說人家了,我也總不能一輩子不嫁人。但要是嫁人去了彆人家裡,爹娘留下的房子就要荒置。”秦小滿挑揀著體麵的說:“原本是打算招個上門女婿的,可是村裡沒有合適的,外村的又遲遲沒有信兒。”
杜衡聽完,陷入了沉默。
“那你咋想的?方才為了吃食才草率答應的?”秦小滿說完問杜衡:“你說出來聽聽。”
杜衡見人誠心,說什麼都是救命恩人,便道: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咱倆也才認識,一來就做夫妻也太隨意了,這事兒還得是兩情相悅才好,糊裡糊塗的不恰當。”
為了穩住人,杜衡退了一步:“怎麼也得先了解了解,你說是不是?”
秦小滿聞言笑出了聲,吃飽了就想著了解了,先前可不是這樣的。
還兩情相悅,怕不是以前聽說書的聽多了。
過日子哪來那麼多的彎彎繞繞,村戶人家麵朝黃土背朝天,飯都吃不飽誰還有心思管那些。
就算是真的禮數周全的嫁娶,若是同村的還好,兩個人許是見過麵的,有點情分,但也大抵看家裡的條件如何,聘禮多少,嫁妝又是幾許。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裡人談的攏親事也就成了。
倘若嫁到彆村的,男人是斜眼歪嘴,還是滿臉麻子,那得到了成親當晚才曉得,後悔也沒處後悔去,哪裡有那麼多的兩情相悅。
不過秦小滿看杜衡可憐巴巴的,也不想把人逼急了,而且確實是個來路不明的男人,便退了一步:“得,你是講究人,聽你的咱倆就先了解了解,行不?”
杜衡聞言鬆了口氣:“這樣再好不過了。”
“那趕緊進來吧,不然著涼了。”
杜衡摟了一把火兜,他點點頭,剛剛進灶房裡,秦小滿把灶門剛關上忽而就傳來了敲門聲。
他又把門給扯開,不耐煩的朝著院門口喊:
“誰啊?”
“小滿,是我。”
杜衡耳尖的聽到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秦小滿冒著雨過去開門,惡聲惡氣道:“你來乾什麼?”
“今天我上了一趟縣城,給你帶了一包炒栗子回來,你趁熱吃。”
杜衡在窗口看見那男子戴著一頂草帽,從懷裡掏出了一個油紙包,很是誠懇。
但秦小滿本就煩,見著男子似乎更煩了,不留情麵的揮手:“我不吃這些。”
男子卻好脾氣的沒惱。
秦小滿又道:“沒什麼事你就趕緊回去吧。”
男子卻並不舍得走,磨蹭著想再說什麼,一抬眼看見屋簷下牽著的繩子晾了一套衣褲,登時就愣住了。
雖男子和小哥兒的衣著並沒有什麼差彆,但是從尺寸上還是看得出來不是秦小滿的。
男子皺起眉:“小滿,你家裡有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