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秦家灶房裡飄出的香味跑到了石牆小院兒外的路邊上,油水裡下菜炒的味道香的人一個趔趄。
“這秦小滿家今天過節不成,弄什麼這麼香,還動葷腥。”
“以前也沒見他家這樣,入夜就靜靜悄悄的,這下子上門女婿來了倒是熱鬨起來了。”
“爹,俺也想吃肉了!”
小孩兒騎在男人的肩上,長吸了口氣,饞的直咽口水。
“還有個把月就過年了,到時候就吃肉。”
“不乾,我今兒就要吃肉,我今兒就要吃肉!”
小孩子哭鬨起來,被跟在男人旁頭的女人拍了一下背,怕聲音驚動了屋裡的人,惹人家笑話,罵道:“那你留在這家做孩子,隔三差五吃肉去!”
小孩兒登時噤聲不哭了:“秦小滿凶,我不要做他們家的孩子。”
婦人和男子笑了一聲,快著步離開這飄著饞人香氣兒的地兒。
油剁椒醬起鍋,秦小滿再忍不住動了筷子,油炒出來的辣椒又香又饞嘴,恨不得把夾醬的筷子都啜幾口。
要是添上一碟子下飯,秦小滿可以吃三碗飯,太作孽了!
頓頓要這麼吃,明年可得多開兩塊田種稻穀才夠吃。
“我嘗著怎麼有股鮮味兒,留在嘴裡惹人饞的很!”
要不是杜衡說是拿去城裡賣的,他真想今晚上就多吃上些,然後封著過年再開罐兒!
杜衡見他饞嘴的樣子,笑道:“先前去城裡賣菜的時候買了點蝦皮,我給搗碎成粉了,先前讓你加了一勺進去,這就是裡頭的鮮味兒。”
這時候炒菜沒有提鮮神料雞精味精,杜衡就隻有用彆的東西來提鮮以做代替,加上那麼一點味道當真就不一樣了。
“口齒留香,回味無窮的關竅就在這裡,你可彆漏了出去。”
秦小滿不懂得做菜的精細,但聽杜衡這麼說,連忙保證:“放心,我嘴巴肯定嚴實!”
杜衡點點頭,又問: “城裡的醬菜怎麼賣的?”
“尋常的醬菜十文到十五文一小罐子。”
秦小滿雖然沒有買過醬菜來吃,但是這種尋常的小食價格大家都曉得。
“嗯,但是咱們的醬菜放了油水,味道也更好。”杜衡掰開了來給秦小滿說:“我算了算,一壇子的清油咱們就算花了一百文,辣椒三文一斤,這是十斤辣椒三十文,做十斤的剁椒醬起碼用了四十文的清油。”
“食材就是七十文,另外人工,進城的費用,算低的十文,咱們的成本都是八十文。若是拿到縣城好賣自好說,若是不好賣也不能賤賣到這個價格下麵去,不然就要虧本,知道了嗎?”
秦小滿掰著手指還沒掰扯清楚,杜衡就給他全盤都算好了,讀書人的算數就是好些。
“我記下了,彆人不識貨我才不賤賣,拿回來自己吃。”
夜裡秦小滿把杜衡弄上床,想著明兒要去賣東西,他晚上都沒動歪心思,拾整好以後就早早回自己的屋休息了,一點兒沒癡纏著杜衡。
他在城裡賣過不少東西。
春挖野菜,夏采荷;秋賣糧食,冬柴火。
做熟的東西去賣還是頭一次,心裡有些裝著,想早點睡了明兒早點起。
次日天還沒亮,秦小滿就爬了起來,把家裡的活兒早早的料理好,他同杜衡道:“我若是把辣醬都賣了,你想要我給你買些什麼回來?”
杜衡笑著喝米粥:“家裡什麼都有,用不上。”
秦小滿望了杜衡一眼:“好吧。”
嘴上雖是答應了,但自己心裡卻考量著給他買點什麼。
秦小滿把辣椒壇子小心放在背簍裡,用塊毛氈子給嚴實蓋上,為了不讓人瞧稀奇問閒,他還丟了幾把菜在上頭,假裝去城裡賣菜。
杜衡把傘遞給他插在背簍裡,冬日說起雨就起雨,雖是費點力氣,但把傘帶上心裡安妥。
“那我就走了啊!我早去早回。”
杜衡看著秦小滿背著背簍出了院子:“路上小心點!”
“欸!”
杜衡微歎了口氣,希望今日小滿的生意能好做。
灰霧沉沉的,冬月裡天就沒有敞開過。
秦小滿看見菜地裡竟然已經結了一層很薄的霜,踩到地上的枯草發出咵咵咵的聲音。
他厚著臉皮去了秦雄家裡,今兒上趕縣城的日子,他二叔鐵定出攤兒,跟著二叔進城省得坐彆人家的牛車。
“這麼早,哥兒吃飯了沒?”
秦雄正在院子裡栓牛車,老遠就見著霧裡過來的秦小滿。
“吃過了。”秦小滿把背簍放下:“趕著過來怕二叔已經走了。”
“就快走了,是要上城裡賣菜啊?”
秦雄話音剛落,裹著厚厚冬衣的秦小竹從屋裡跑了出來,一張白淨的臉兒被炭火烤的通紅:“爹,你可記著給我買一條兔毛圍脖,若是沒買我可不依!”
“整日都沒出門兩趟,用那些費錢的東西作甚,就是你娘胡亂教些!”秦雄罵了一句。
秦小竹見慣了他爹的嚷嚷,全然沒當一回事兒:“我就是要!”
“得得得,有空我就去一趟,煩人的很。”
秦小竹見他爹答應了,喜滋滋的又跑回了屋裡,理都沒理秦小滿一下。
“這不省心的碎娃子。”秦雄又罵了一聲,轉而對秦小滿道:“上車走吧,哥兒。”
秦小滿沒說話,隻是看了一眼秦小竹跳脫得意的背影微微抿了抿唇,斂起了眸子,沉默的摸著院子裡鼓著大眼的牛。
要是他爹還在世的話......秦小滿沒繼續想下去他爹要是在世會不會也像秦熊一樣會給自家哥兒買一條圍脖。
他惦記著,要是自家也有一頭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