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其實也想過讀書這件事,他沒有完全打消念頭,但是以前自己是進過學堂的,曉得讀書何其費錢。
且科考還是長時間的事兒,尋常的童生秀才抵不得多少事兒,起碼要考個舉人家裡才能靠著翻身。
這童生試每年都能考,院試兩年一次,鄉試三年一回,要是考個三五年的,家裡還不得拖垮。
他想讓小滿過好日子,但是也不想自己現在就甩手清閒讀書,小滿一個人下苦力供著。
“過兩年再預備這事兒吧,我空閒了也看書寫寫字,眼下耕種攢些錢在手上,到時候讀書家裡也不至於緊巴。”
秦小滿默了默,村裡也是一樣有讀書人.
有的是考了好幾年沒有點水花把家裡拖垮了的,半途不讀書了回來地耕種不得,又養著一身清高氣,不肯在城裡的大戶人家裡當個賬房尋個差事兒做,家裡窮的揭不開鍋。
自然也有讀書好的,地主家裡的二兒子便在城裡的書院讀書,還尋了個城裡大戶人家的小姐成親,而今在城裡都置買了屋舍過著好日子。
這些年的寒門貴子少了,也不曉得是不是世道不好,家裡沒有些底子的還真翻騰不起什麼。
他爹以前也是童生,有多花費錢心裡有些數,若是要供著杜衡讀書,想有些名堂,那自然要有個好的條件不能讓他有後顧之憂,還有送去城裡學堂讀書的。
手頭的錢能過好一陣兒,卻不能一直好著,而且手裡要有錢,沒錢出點事借都借不來。
像是先前杜衡腳傷一樣,沒有錢那大夫能給你辦事兒嘛。
還是杜衡想的周全一些。
“那你把這事兒放在心裡,現在家裡有牛了,我多耕地多種些糧食,家裡光景好了就立馬送你上城裡讀書。”
杜衡點了點頭:“噯。”
他這事事兒都替他著想的媳婦兒啊。
杜衡扣住秦小滿的手掌,低頭在他手背上親了一口。
“你待會兒彆緊著乾了,做苦力活兒還老實巴交的,這性子不讓人欺負才怪。”
“自家的地還能不老實嘛。”
“我不管,反正你不許再賣力了,待會兒我檢查你手。”
“好好好。”
秦小滿見杜衡答應這才滿意的跳下土埂,正預備回田裡,遠處就傳來一陣鞭炮聲,遠遠的瞧見村裡的主路上熱鬨的來了一行人。
走在前頭的腰間拴著大紅花,還有兩個吹鑼的,後頭抬著的是個小花轎。
不必人介紹也曉得這是有人家辦親事。
“我們村子的?”
杜衡上前問了一聲。
“今兒個趙家的結親。”
秦小滿伸長脖子想看看花轎裡的新娘子,不為彆的,辦親事大夥兒都想看新人。
“趙家的遍請了村裡熟識的人家,獨獨沒有請我,趙娘子還怕我上門鬨呢。”
“這趙家的倒是很會給自己臉上貼金。”杜衡道:“我們成親的時候趙家好似也沒來人。”
“二叔請了,沒來。”
“瞧著還挺熱鬨,聽說是外村一個家境不錯的女子,趙娘子在咱村裡都吹噓遍了,這下總算是辦了親事。”
杜衡聞言握住了秦小滿的手,磨掉了他手背上的泥,雖是並未開口說什麼,可手心的溫暖讓秦小滿心裡暖呼呼的。
“那現在瞧著青梅竹馬成親了,是不是心裡有些不好受?”
“你誠心打趣我是不是!”
秦小滿瞪了杜衡一眼:“我要真會不痛快,當初就是趙娘子再不喜歡我也能擠到趙家家門裡。”
杜衡覺得秦小滿跟他腦袋上睡翹起的頭發一樣,堅韌頑固但實際又很柔軟。
“那我當是慶幸你沒有擠到趙家去。”
秦小滿笑著對杜衡道:“都過去的事情了,我一點兒也沒放在心上,現在我就想把咱的地好好的翻出來播種上,秋時有個大豐收,到時候再供你科考呢。”
杜衡點點頭:“肯定能有大豐收。”
隨著天氣暖和,村民也都把重心放在了地上,趙家的辦完喜事後,村裡再沒聽說誰家要辦事的,倒是地裡越發的熱鬨起來,鄉野之間翻地的人肉眼可見的變多。
杜衡跟著秦小滿一連早出晚歸的下了幾天的地,日日揮著鋤頭,臉朝黃土背朝天的,他才切實體會到耕地有多勞累。
反而是秦小滿乾習慣了農活兒,今年有了黃牛耕地,雖是要開的地比往年都多,他卻比往年都輕鬆,再者他惦記著攢錢讓杜衡讀書,更有些乾勁兒。
杜衡也慶幸是買了牛回來,不然就靠著他和秦小滿兩個人的勞力還真乾不了多少活計,雖說是人丁少吃的也少,但勞力也不如旁人,最為可惜的是還有那麼的地給空閒著。
他瞧著旁的村戶沒有牛的人家,也是天蒙蒙亮著就下了地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哥兒,舉家老小都在地裡忙活。
用犁和耙翻地,農具放在田裡地裡,全靠人力來推拉,一個時辰下來就是皮糙肉厚的漢子肩膀上也得拉破一層皮。
兩個壯力一天的勞作才能趕得上一頭牛的耕作量,還得是不做閒散。
為此一齊在田地之間做活兒時,村民見著秦小滿單手推著犁頭,在水田裡輕快的翻地時,彆說是女子哥兒的羨慕,就是男人緩口氣的時候都忍不住往秦家地裡看。
“有牛就是好,這地翻的深還又鬆快。”
“家裡的肥地還好耕,薄地刨起來費力的很,拉一個時辰肩膀得落層皮。”
幾個男人正站在田坎邊上望著秦小滿的牛,暖烘烘的春陽之中半眯著眼睛說話。
“這麼些年沒有牛還不是也過來啦,咱村裡多的是沒有牛的人家,日子不也照樣過的好好的。”
趙家娘子扛著磨耙,後頭跟著個身形健康姣好的年輕女子。
“趙娘子帶著兒媳出來下地了啊?”
趙娘子臉上掛著得意的笑:“是咧。”
一片地的村民聞聲,都看向了精神氣頭好的很的趙娘子樂嗬嗬的甩著步子從村裡的主路朝著山間前去。
趙家在山間常年不斷水的地方有幾畝好田,每年開春都要去精細拾騰,村裡人眼紅的程度不亞於秦小滿家裡的牛。
“這趙杞福氣還真不小,那女子身段兒嘖嘖嘖......”
“城裡兩個包子都不如這一個。”
家裡有頭牛那是每個村戶人的渴求,趙娘子說的鬆快也不過是安慰自己沒有罷了。
但一群男人卻沒說這些,目光都落在了新鮮麵孔上,笑著打趣說了些田間葷話。
“這些個漢子,大白日的地裡啥話都說。”
秦小滿聽見婦人笑罵,說趙家的媳婦也出來了,忍不住好奇看了幾眼,沒瞧見正臉,但也看到了豐腴的背影,這般身形若不是家中光景好可養不出來,也怪不得趙娘子得意。
他瞥了一眼在旁頭甩著鋤頭的杜衡,隻瞧了一眼稀奇就再沒看,一點不都像村裡男人那麼下流。
秦小滿偷著樂了一下。
“趙家的那個小娘子倒是不錯,看著就是個好生養的,趙家人丁單薄,為著娶這麼個媳婦聽說花了四五千的禮錢,這下子看是能跟趙家把香火旺起來的。”
“禮錢是花了不少,不過那席麵兒是辦得真不如滿哥兒家。”
“肉菜攏共才四個也就罷了,一隻雞燉三鍋湯,肉菜端到桌上都見不著肉,全是素菜還不夠吃。”
“當日去了十三桌的人,攏共準備了十二桌的酒菜,也沒說再開一桌,結果每桌加凳子把人塞進去的。”
“趙家還是咱們村裡的上乘人戶,實在是摳搜,人家滿哥兒家裡辦的那場席麵兒肉菜就有六個,哪樣不是滿碟子滿盆的。聽說去幫忙跑閒的最後散席還有肉分。”
秦小滿聽見村婦夫郎們埋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說著閒話,村裡席麵兒辦的近的就容易被拉出來對比。
他早已經見怪不怪,聽見自家的席麵兒辦得好並沒有因此高興,席麵兒辦得好那是因為家裡狠花了錢出去這才都是好酒好肉。
不是為著圖鄉親們一句好話,全然是因為和杜衡成親他高興而已。
他的心思儘數還是落在了趙家小娘子好生養的話上了,最近心裡也有個小疑慮,但是忙著翻地乾活兒,他也沒有全然的煩惱。
而下聽著大夥兒說閒,心裡的疑慮又大了些。
見著沒人注意,他輕輕撩起自己的衣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子。
那紮眼的一株紅晃的他心裡不安生。
哥兒出生的時候身上就有顆鮮紅欲滴的痣,以此來區分小孩子是哥兒還是男孩子,娃長大了骨骼麵相長開,很容易能夠區分出來哥兒和男子,但是小娃娃剛出生是很難辨彆的,孕痣是唯一的區分。
以前他小爹在世的時候跟他說過,這孕痣等成家以後就消了,他一直都覺得很稀罕,這孕痣還能通靈長了眼睛不成,能瞧見他成家就自己消散了?
後頭他見著自己大爹和小爹光著膀子睡一塊兒,再有了弟弟,他琢磨著這玩意兒可能不是長眼睛通靈,是要夫妻睡了覺才行。
然則現在他跟杜衡也依葫蘆畫瓢,啥都辦了,但是這手腕子上的東西還在,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究竟哪裡不對。
彆的他不曉得,但是孕痣要是一直在,那肯定是不能有崽的。
他心裡不上不下的,不曉得是不是自己有隱疾,他也不知道這種事兒該問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