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辦席麵兒置辦吃食一杆子花銷了兩千多錢,若不是二叔送了豬肉,花銷的肯定還得多上一千錢。”
兩口子把桌椅板凳送還以後,回到家裡開始算起賬來。
席麵兒的錢是秦小滿自己全部出的,比起杜衡的花銷,屬實是算不得什麼。
杜衡買了牛,又買喜服,大頭去了十多兩,剩下的錢已經不多了,本來想著兩人一道過日子就都拿給秦小滿保管,但是秦小滿沒有要。
“那是你舅舅留給你的錢,自己留著花便是,要乾點什麼也不必都跟我伸手。”
秦小滿知道自己的脾氣有些直,真的管了錢捏的太死,到時候讓杜衡心裡不舒坦。
現在才成親自然是新婚情熱,什麼都好,等著日子長了萬一就沒有那麼熱乎了咋辦。
他打心眼兒裡還是怕讓杜衡生出屈居寄人籬下的不快來,到時候扭頭跑了。
常聽人說商人重利輕彆離,最不好留住的就是商人了,不似是農戶被土地給捆著,想走也走不脫,舍不得走。
“那好吧。”
杜衡沒有就著這事兒爭執。
理完賬目,便是清算席麵兒上來的人送的禮了。
村戶人家吃席麵兒送的最多的就是些家禽,雞鴨最常見,也有送肉條肉乾兒的,蛋也不少。
總之是能不拿錢的都不拿。
此次席麵兒收到的禮錢不過才六十文。
兩三斤重的雞鴨倒是收到了八隻,肉條一斤重的有三四根,雞鴨鵝蛋的有一百二十個。
還有近些的親戚送了米麵油燈鹽的,零零散散不多。
秦小滿草草折算了一下,收回的東西能值個一千多錢,也就是說席麵兒辦酒的錢還有一半全然自己出的。
他也沒惱,反正辦席麵兒前準備東西就有心理準備了。
杜衡覺得挺新鮮的,把雞鴨關到了自家院子裡,這些散養走地家禽,肉是個頂個的香,等養大些遇見節日的時候吃再好不過了。
總之這場席麵兒也算是完美收關,兩人心裡都去了一樁大事兒。
喜事辦了以後,家裡也趨於平靜,這朝成親倒是跟以前也沒什麼大的不同。
要說有什麼不一樣,秦小滿覺得就是跟杜衡睡一塊兒再也不必尋什麼話來說,他自個兒便會叫他進屋睡。
雖是家裡去了一樁大事兒,但也不敢閒下,如今進了二月,眼看天氣要暖和起來,三月就該陸續播種了,趁著現在還得把田地給翻出來。
春日光景過得極快,稍一耍閒就直接影響秋收,一年的收成從這時候就得忙。
新婚還沒得膩歪就要投入到忙碌的春耕之中卻也沒有怨言,兩人默契的起了大早,一個人負責燒飯,一個人把牲口給喂了,拾掇好家裡天才蒙蒙亮。
秦小滿把翻地的犁扛在肩頭上,將牽牛的輕鬆活計讓給杜衡。
有了牛,他早就盼著去耕地了。
“家裡三十畝地和二十畝田,我去年隻種了十畝的肥沃田地,剩下的四十畝都沒如何種,有些荒了。那十畝田地我已經翻耕好了,今年把薄地給翻出來。”
秦小滿道:“你說咱翻多少?”
杜衡拉著健碩的黃牛:“若是按照人力的話,一天不躲閒的乾也才能翻出一兩畝地來,但是有了牛可以翻兩到三畝地,緊著些做活兒,播種的時候地能全部翻完。”
今年有了牛,秦小滿心裡就是想著把家裡有的地都給翻耕出來,否則不是糟蹋了這牛。
但雖有牛,耕地也是勞累活兒,他自己沒日沒夜的乾都不嫌苦,就怕杜衡吃不消。
“咱能耕多少就是多少,總之能比去年耕種的地多。”
兩人樂嗬著先拉著牛去了田裡,預備先把田都給翻出來,到時候全部都能種稻穀,時間來得及就翻土地,秦小滿心裡沒主意除了往年的莊稼還能種些什麼,總之翻出來放著總沒有錯。
杜衡給牛套上犁,他隻見過人趕牛犁地,自己還沒親自動過手,所謂是隻有理論沒有實踐。
看著壯碩的牛他挽起褲腳有些蠢蠢欲動,卻聽見咚的一聲,田裡冰涼的;水濺到了他臉上。
“你乾啥呢?”
秦小滿踩在田裡,看著弓著背挽褲腳的杜衡,他放開犁,幾步過去把杜衡挽起的褲腳又給扯了下去,將白皙勻稱的小腿給遮上。
“我不把褲腳挽起下田要打濕的。”
“這開春兒積雪才化不久,田裡水深,水凍腳,泥巴也凍腳。你細皮嫩肉的哪裡受得了。”
杜衡彎腰又要去拉褲腳:“哪裡那麼嬌弱的。”
秦小滿攔著不讓他下去:“你腳先前折過,這骨頭雖然長好了,但不如原來長的,受雪水泡著會疼。”
“田邊那塊小地也是我們家的,你翻地,不翻田。”
杜衡站在田坎邊上,看著擋著他的哥兒,微眯眼睛伸手捏了下他的臉:“成吧,聽你的。”
秦小滿從田裡爬起來,他把小鐮刀拿給杜衡:“這塊地隻有半畝,有兩年沒有耕種了,雜草長得到處都是,要先把雜草割了再翻。”
杜衡接過鐮刀:“我曉得。”
看著過去割草的杜衡,秦小滿笑的露出牙:“累就歇息,彆緊著乾,當心把腰傷到了。”
杜衡聞言乾咳了一聲,他都還沒用上腰,倒不必秦小滿說自己心裡也有數好生護著。
尖利的鐵犁有黃牛在前頭拉著,秦小滿在後頭推,犁頭紮在泥巴裡,牛壯實拖著不費力,乾板的泥巴被翻起來,水田一會兒就渾濁了。
秦小滿有力氣,往日裡翻地沒有牛,又不像彆人家有兩個以上的勞力,可以用犁,用耙,自己隻能用鋤頭像挖地一樣來挖。
這朝可省力的很。
他揮著鞭子跑的飛快。
而杜衡蹲在地裡割草,冬雪寒死了不少野草根子,長大開花的艾草雖是死了卻還是立在土裡,手指頭那麼大一根。
他挨著把半畝地的草割完,乾草根子堆在一起,還能裝回家做燒火柴。
這三分地沒有被種植,不光是家裡的田地多就舍下了,杜衡蹲在地裡割下了紮根深的老草,鋤頭下去咯咯與沙子摩擦的聲音刺耳,土壤薄而疏鬆,砂石子也多。
杜衡去過家裡的肥地摘過菜,土壤肥沃,鬆軟深厚,腐殖質層好,和這頭野草根子深紮在裡頭吸乾了不多水分的土地大相徑庭。
“先前家裡有這麼多空閒著的地,你怎麼沒有租出去呢?”
“我先前也是有想過給租出去的,可這事兒也沒那麼容易。”
“村子裡租地出去的大抵都是地主在做,尋常人戶想把地租用出去少不得惹到地主,指不準會暗地裡收拾你。我先前人緣口碑本就不好,要是租地出去眼熱的定然前去地主那嚼舌根,到時候得罪了地主日子更不好過。”
“如此倒是不如少賺點錢,也算是破財消災保個平安。”
杜衡眉心一動,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想著滿哥兒一個人守著這些田地過到現在也當真是處處小心謹慎。
“相公,來吃點麵餅吧。”
杜衡聞聲收起鋤頭,抬頭見著秦小滿已經從田裡起來,拿著麵餅子過來,不知覺就已經乾了一個多時辰的活計。
他背心裡微有些汗,乾活兒是真餓肚子,早食分明沒少吃,而下已經見餓了。
兩人一起並肩坐在高土埂上,垂著兩條腿吃家裡帶出來的麵餅,再喝些水,風裡有新草和泥土的味道,有兩分愜意味道。
勞累後吃點餅子味道不比肉食差。
杜衡慢條斯理的吃著餅,看著田裡的水全然渾濁了,黃牛甩著尾巴也在啃田坎上新長出來的細草。
“這麼快就犁了半塊田了。”
秦小滿啃著餅樂嗬道:“還是這牛有力,乾起活兒來就是快。按照這般翻下去,家裡的田五天就能翻完。”
杜衡見著秦小滿額頭上的汗水,他揉了揉他的腦袋,把自己剩下的半個餅遞了過去。
“我夠了,你吃。”
“我吃不了多少,趁著還是熱的吃了,再過一個時辰我回去做飯。”
杜衡撕下了一大半的餅子送到秦小滿嘴邊。
秦小滿笑眯眯的看著杜衡,沒有接,但是張大嘴把餅給咬了。
他垂著眼睛吃的正香,一下子捉住了杜衡的手:“呀!你這手掌心都打起水泡了!”
杜衡看著被捏著平展開的手掌心,挨著手指的那塊兒肉被鋤頭柄磨紅的像是要滴血一般,但是並沒有破皮兒。
秦小滿兩口把餅子咽下,他抓起杜衡的兩隻修長的手,埋頭呼呼吹了兩口,可心疼死他了:“我就說你這手不是做粗活兒的料,你可非要來。”
杜衡手心被吹的暖呼呼的,撩撥的他心癢,看著眼前毛茸茸的腦袋,他道:“等磨起了繭就好了。”
他拉起秦小滿的手:“你的手心不就是因為長了繭才不覺得疼嘛。”
“我那是打小就乾活兒,能跟你現在磨出來的一樣嘛。”秦小滿夾著眉,有點子長輩思索事情的老成模樣:“不行,你以後還是彆跟著出來做活了。”
秦小滿偏著頭看杜衡:“要不然你繼續讀書科考吧。”
杜衡看著杜衡亮晶晶的眼睛,他彈了一下哥兒的額頭:“那買書買筆的,要用的錢多不說,一旦是要下考場就沒什麼功夫下地了,雖然我現在乾活兒沒上手不如你快,但家裡的勞力兩個變一個,哪裡忙的過來。”
“成親花銷了些錢,但家裡還有將近二十兩銀子,緊著些用還是夠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