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當晚秦雄就提了個豬肚過來,說是給家裡的讀書人補補身體,在考場裡提心吊膽了幾天,人都瘦了。
“今兒才去隔壁村宰的豬,新鮮豬肚,下午我洗過了。不讓讀書先生考試回來還洗這醃臢物。”
秦小滿正在收拾縣城裡這些天穿的衣裳,見著他二叔過來樂嗬道:“怕不是二叔自己想吃這豬肚了吧,找不著廚子才想著杜衡。”
不論究竟是誰想吃,回來也沒計較他考沒考上便先送了肉過來,杜衡心裡還是很高興。
“巧了,許多天沒下廚手藝都生疏了,二叔這豬肚來的正是時候,晚上我就做個蒜燒肚條。”
秦雄自己鑽進了屋裡開了酒壇勾了一勺子酒,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你瞧瞧,還是杜衡會說話些,你嘴巴那麼臭,不曉得杜衡咋忍得了你的。我好歹也給你們兩口子喂了兩天虎子。”
狗崽子已經長得小腿高了,聽到念叨它的名字便躥了進去,在秦小滿的腿邊蹭來蹭去。
秦雄還想著薅一把狗腦袋,結果虎子壓根兒不聽它使喚:“這狗崽子,前兩天喂它吃食的時候尾巴衝我搖的殷勤,而下主子回來就不搭理老子了,跟你一樣沒良心。”
秦小滿聽杜衡說晚上做蒜燒肚條,從竹兜裡裡摸了兩個蒜出來剝,看著秦雄咂著酒,他忍不住哼哼了兩聲,沒跟秦雄繼續鬥嘴,否則定然又得說笑他現在喝不得酒了。
懷了崽子杜衡再沒讓他碰過酒,等崽子快生了他就要杜衡早點把酒釀出來放著。
夜裡,秦雄在這頭吃了豬肚,又喝了二兩酒才樂著回去。
杜衡打來水和秦小滿一起洗漱以後早早的進了被窩。
考試並不是什麼體力活兒,但費腦子的事情一樣很消耗,回來了就想著抱著秦小滿好好睡個覺,就是睡不著,並躺靠在一塊兒心裡也是莫大的安慰。
“縣城裡的客棧條件雖好,床鋪也比咱們家大些,被子鬆軟的跟新摘的棉花一般,可我睡著卻是不如自家裡舒坦。”
彆說是小滿,就是杜衡也一樣,而下考完試回了家裡一身輕鬆,像是冬日出門裡三層外三層的裹著,夜裡進裡屋把一身枷鎖都脫下隻剩一件褻衣的鬆快。
他側躺看著因為肚子大了隻能平身睡覺的秦小滿:“都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便是這個道理了。”
秦小滿輕輕把被子往上拉了一點,齊胸蓋著自己,他望著帳頂:“現在考試結束了,也算是去了一樁大事兒。雖是要等考試結果,但一晃眼就二月中了,明天也該去巡巡地。”
入冬以前地就請人給翻過,可開春地裡少不得長野草,得去看看哪些還要料理一番,三月的時候陸續就要下種子了。
他在城裡的時候都沒提家裡的事情,就是怕杜衡考試分心。
杜衡看著身側之人的眼睛微有點出神,似乎是在腦子裡盤算哪些地可能需要再次複耕。
小滿是單眼皮眼睛並不大,很少能看見失神的樣子,春日晚風把他的唇吹的有點乾,看著一張一合像櫻桃顏色一樣的唇,杜衡一個字也沒聽到心裡,眸子微動便湊了上去。
如此觸碰,秦小滿一下子回神,眼睛聚了光。
他呆呆的張著嘴,杜衡的舌頭便滑了進去,好一會兒後身上的人才把他鬆開。
杜衡撩牙輕輕咬了一下自己的上唇,看著秦小滿詫異的看著他,因為缺氧臉也發了紅,唇色更加明豔了些,比方才還要誘人。、
他好像是沒有想到自己怎麼會突然親他。
其實他也常有親親他的,表達愛意有很多種,杜衡很簡單,喜歡了就想牽牽手和親親臉,不過他到底還是比較收斂的性格,確實很少這樣。
小滿這麼看著他倒叫他有點不好意思了,索性他也沒開口,起身準備把燈吹了。
放在床邊的手突然被按住,小滿露出了犬牙看著他:“你是不是想做壞事了啊?”
杜衡回頭,他抿了下唇:“......沒有,我隻是......”
秦小滿卻像沒聽見一般,向上揚了揚脖子:“來吧。”
杜衡耳根一紅。
吹了燈,杜衡小心的把秦小滿抱進懷裡。
“說謊。”秦小滿沒亂動,由著杜衡的手:“不是說沒有想嗎?”
杜衡在秦小滿的後脖頸上親了一口:“姑且年輕氣盛,還沒有到不想的年齡。”
第二天杜衡醒的挺早,秦小滿還安然睡著,他親了一口就起了身。
雖已經考完了童試,但那麼多時日備考,他早就習慣了早起。
照例去灶房做好早飯,燒火的空當裡,他想著今年家裡的土地,打算全了村裡人的想法,招雇農幫忙乾。
左右村裡是議論開了他們家地多要攬雇農,擺起老爺的款兒,然則是稻子還沒長出來就想著要把稻子做成米飯還是米糕米酒了。
由著他們背後說閒話調笑,他什麼都不說,成績才能讓多事的人把嘴閉上不敢再開腔。
雖然成績還沒出來,但他心裡大抵有個數,五場考試他都得心應手,有點子高中生做小學題目的意思,若是沒有什麼意外,考過問題應當不大。
不過他不曾把這心裡話說出來,連小滿也不曾提起,家裡親近的人都照顧他的情緒,沒有緊追著問考得如何,能不能考上的話,就是怕到時候考不上心頭難受,好心辦壞事兒無形給了他壓力。
他也怕出點什麼不恰當的意外,到時候真沒過白叫家裡人空高興一場。
又過了兩日,村裡的人還是老樣子,撞見他誠心不誠心的都有在問兩句他考試的事情,他還是照舊簡單敷衍了過去。
這日,秦雄正在縣城的肉市裡做生意,看著周挽清帶了個隨行仆人出來買菜,雖說他那堂兄弟在縣城裡也算是個有點名號的體麵人,但再體麵的也離不得吃食引用。
家裡雖有仆役供使喚,但秦知閆和周挽清的感情一直都不錯,周挽清心疼丈夫在縣衙裡辛苦,時常都會自己親自下廚做菜給秦知閆吃,若是空閒菜肉也喜好親自出來挑選新鮮好的。
若非是周挽清人不錯,秦知閆一個考中秀才的讀書人也不至於一直少有哀怨的頂著那麼個老丈人。
“這隻肘子拿回去給閆三兒做個菜,昨兒才宰的豬,是好肉。”
周挽清每回過來少不得跟秦雄打招呼,一撞見就要送些肉,也是叫他挺不好意思的。
他緊著要給錢,叫秦雄推了回來。
“拿什麼錢,這兩天閆三兒在忙什麼呢?”
“這不是春耕了嗎,還不是每年忙著料理那幾件事兒。”
秦雄應了一聲,道:“前兒童考過了,侄婿下了考場,就是正月裡來家裡那個,你也見過的。這都考過三天了,怕是也批改了出來,閆三兒要是得空你叫他幫忙提前看一聲嘛。”
“孩子在家裡也等的著急。”
自家也有孩子讀書,大考成績家裡人何其著急周挽清心裡也有數,滿哥兒他夫婿自己是見過,印象挺好的:“好,他回來我跟他說一聲,二哥今天到家裡吃個飯吧。”
秦雄擺了擺手:“看著攤子呢。”
周挽清應了一聲:“行,那空了來吃飯。”
“好。”
看著周挽清離開,秦雄暗暗吸了口氣,他沒如何問杜衡的成績,但並不代表不關心杜衡的學業。
雖自己大半的時間都在外頭跑著,可村裡有些什麼話他還是曉得,畢竟家裡就有個關不上的大喇叭。
中午秦知閆帶著一身疲累回到宅子,進門就聞到了醬香肘子的味道,他登時麵色好了不少,大步流星進屋,果然看見桌上已經布好了菜。
“今兒是什麼好日子,你又親自下了廚?”
周挽清招了招手,下人端來水讓秦知閆淨手吃飯:“說的倒是我少有給你下廚一般,這肘子是二哥送的。”
“他這生意做的,肉沒賣兩塊兒,倒是儘補貼自家親戚了。”
周挽清遞過去一張手巾讓秦知閆擦了擦手,兩人坐下他道:“二哥今兒說想讓你給杜衡看看成績。”
秦知閆眉心微動:“童考的時候我還撞見了杜衡跟小滿,那當兒我就想問要不要提前給他們看看成績,不過那時候還沒有考完,我就沒說。現在算算也該出成績了,我去學政那一趟便是,左右也不多費事兒。”
周挽清夾了一筷肘子放到秦知閆碗裡,看著他臉上的疲色,有意掩都掩不住。
縣衙裡的日子也不好過,終歸和縣太爺不是一路的人,知縣自然也不把秦知閆當貼心人用,時常都把些瑣碎的累活兒丟給秦知閆做,雖丈夫少有同他訴苦,可作為兩口子,他怎麼會什麼都不曉得。
當真也不曉得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頭,隻盼著之楓能出人頭地,家裡也不必過得處處看人眼色過日子。
午飯後原本秦知閆按例會休息半個時辰才會縣衙裡,但掛記著杜衡的事情,他便直接去了學政那兒。
童考後學政那頭也忙,秦知閆去的時候果然一派亂糟糟的,隸屬學政辦事處的人都在做著事兒。
“學政大人可是辛勞了,今年童試不曉得情況如何?”
吳學政正在預備題寫紅榜布告,聽到聲音抬頭見著來人,道了一聲:“原來是秦主簿,隨意坐。”
秦知閆一個縣衙裡的小小主簿自然是不指著知縣都要禮敬三分的學政待他多熱情,幸而是縣衙距離學政辦事處很近,他也混了個臉熟。
“此次童試成績可出來啦?”
“忙了幾日今兒上午把考卷都批出來了。”忙了好些日子學政臉色也不佳,他抹著墨,空隙裡抬頭看了秦知閆一眼:“過來看成績的?我記得你們家孩子已經過了童生試的。”
秦知閆點點頭:“這朝是想來給我那侄婿看一眼。”
“侄婿?”學政咂摸了下不曉得是什麼人,但熟人提前來看一眼不會改變要張貼出去的成績也不是什麼違法的事情,便道:“什麼名字啊?”
秦知閆見學政耐著脾氣沒嫌事兒,連忙道:“是叫杜衡的,年二十。”
一個縣城裡人數不少,考生裡有重名的現象,他還特地報了年紀怕弄錯。
原本以為是要翻找一會兒才看得到成績的,沒成想學政當即便道:“杜衡是你侄婿?”
“正是。”
學政一下子笑了起來:“我還瞧了他的文章,寫的不錯,字也好。”
他一邊說一邊從一頭取出了答卷:“你這侄婿不錯,今年的童試第一就是他。最了不得的是五場考試場場都是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