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下次春闈還有三年光景,殊不知這三年風雲還當如何變幻。
杜衡算是按部就班的在讀書科考上,現如今忽然出了茬子,倒是讓他才發覺好似除卻盤算考試以外,他都不曾仔細考慮過往後。
一時間前途迷惘,不知當如何盤算以後了。
過了些日子,縣裡張貼了告示,馬有才的兒子受上盤問,清查出會試舞弊,而下消了所有功名和恩賞俸祿,又被終身禁考。
縣裡出了這等讀書人,作為知縣臉皮上也無光。
再者國喪一事倒是知縣的算盤落空,心中無氣可出,而下有人撞上了槍口,正好作為排解。
不單是召集了讀書人以此事作為由頭警示批責,馬有才在縣府的職位也未能保住,此番馬家真當是奮鬥半生卻落得個顆粒無收了。
“而下縣府裡空出來了個職位,你可想去?”
午後,杜衡和秦小滿吃飯的時候閒聊了馬家的變故,才從秦家回來的秦小滿把秦知閆的話帶給了杜衡。
“主簿隻是個小吏,你已經是舉人了,去做這等職務確是有些屈才。若是在州府衙門上做個主簿倒是還說的過去,但小吏也有小吏的好處,就是前去任職了也還能繼續科考。”
秦小滿吃了一口涼拌胡瓜,這炎炎烈日的午後吃什麼都沒胃口,倒是泡菜壇裡起的酸水拌胡瓜清爽。
杜衡沒有在書院讀書後,給秦小滿下廚的機會也多了不少。
秦小滿吃食細致,這朝臉上都長了些肉了。
家裡的親眷都笑說他在縣裡住了還不到一年就有了富貴人家之態。
他隻覺得現下孩子馬上九個月了身子很重,比懷小承意的時候肚子要大些。
許是日子舒坦,吃的好照料的也更好,胎兒養的更大了些。
夜飯過後,杜衡都會帶著他到巷子外頭走走,隻怕胎兒大了生的時候不好生。不過常有張老醫師過來看脈,倒是沒有什麼大問題。
就是不曉得是個小子還是哥兒,亦或者是姑娘。
這孩子隻怕是比承意還懶怠些,連夢都不曾托給他的爹。
杜衡給張著嘴巴的承意投喂了一筷子小青菜,天熱杜衡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宅子裡照顧秦小滿和逗承意,日子過得倒是舒坦,也不曾安排往後。
小滿快到產期了,他心思都在這上頭。
“我倒是不嫌職務高低,能有個差事兒做也是好事。”
若不是秦之楓跟秦知閆乃是父子不好在同一衙門裡共事,不然也會問杜衡。
秦小滿道:“若你以後要進仕途,也不好在家裡料理鋪子營生,讀書人嘴巴多,到時候肯定會說一身銅臭味,謀官考校的話名聲不好聽是過不了考校的。”
為此讀書人都會尋些體麵的差事兒做,譬如在衙門做事,或是做夫子,開辦學堂一係。
做這些事容易攢起名聲威望,朝廷會更為青睞。
昔年那些個二甲進士,有名聲的都會提前被安排官職,為此讀書人心在仕途上的都會早早的維護起名聲,隻待來日。
杜衡應聲:“我曉得,既你都覺得好,那下午我就去縣衙裡看看。”
飯後,杜衡把秦小滿扶去午睡下,待到衙門開門時,他才去縣衙裡。
問問縣吏是怎麼個應職法,不管是要不要落職心裡都有個底才好。
然則他才到門口竟見著了好些縣裡的讀書人,老早的就已經等在縣門口外頭了。
一打聽才曉得,不知是誰放出新帝要整頓科考與冗官冗吏的消息,往後是科考難,要想謀個一官半職也更難。
原本還想全心科考的老秀才聽了風聲心頭著急來求職也就罷了,竟然連原本清高瞧不起小吏職務,還在等著朝廷空官位的舉子竟也都過來了。
朝廷做官渠道緊縮,諸讀書人隻怕是再趕不上這茬兒往後就再沒有機會踏進仕途,自是都上趕著來縣府求差事兒做。
先帝在位之時積攢下有功名的讀書人不少,此下更是可見一斑。
諸人麵麵相覷,隻秀才功名的見著來了許多舉人,更是心中不安,比之功名定然是比不上的,隻盼著安排了舉人以後還能撿個漏。
知縣倒是可親的見了一應讀書人。
現下縣裡能招用的是兩名典史,縣學中一名縣夫子以及剛空缺出來的主簿。
可納之人不過五個,然則光是這一日來的讀書人就有十餘個。
知縣見著一眾讀書人似是嘮家常一般,未有專門的考問什麼,如此倒是更讓人摸不準了。
“杜衡你是我一直看著走到今日的,才學滿腹,秋闈上給縣裡長了不少臉麵,你要是肯來縣裡謀事做再好不過。”
知縣笑眯眯的同杜衡說話,言語之間對他倒是十分的滿意。
“不過本官覺著你做主簿實乃有些屈才,不妨到縣學做夫子如何?一來是能傳道受業,二則時常摸著書本,往後會試也能更為得心應手些。”
縣學夫子是能領俸祿的,比之外頭的夫子要更靠近朝廷一些,往後若是有官位空缺,履曆上有一筆縣學夫子,那是一個加分項。
杜衡默了默,前些時候他心中迷惘前去拜會了自己的恩師向夫子,同他探討了一番將來的打算。
也問了自己的恩師白榕書院是否還缺人手,向夫子給他的建議是希望他走仕途之路。
“你在老夫手底下雖隻兩年光景,但老夫還是對你有所了解。你是從底層上來的學生,於才學而言,你全然不比師兄弟們遜色,但與師兄弟們不同的是,你更比師兄弟們知百姓之苦。他日若能踏進仕途,更知為民著想。”
朝廷更迭變換是尋常,即便是會有一時的動蕩,但將來終究會走向正軌,隻要朝廷還在,那就始終需要德才兼備的人才替朝廷做事。
他現在還年輕,若是一頭紮進了白榕書院,傳道受業,隻怕是往後也就都在書院裡了。
若實在是要養家,他更建議去縣府裡尋事做,一則到底是有糊口的事情做,二來更容易累積名聲,要是能在職位上做出點小成就來,將來進仕途會更添光彩。
即便想做夫子,那也去縣學裡更好。
杜衡把話聽進了肚子裡,今日來了縣衙。
聽著知縣這話倒是讓人覺得給他考慮的極其周全,頗有父母官的模樣。
杜衡連忙拱手道:“多謝知縣大人誇讚,早仰慕縣學已久,若是能進縣學為縣裡的教育獻上一份微薄之力,學生自是求之不得。”
一同前來的讀書人紛紛朝杜衡露出了羨慕之色,到底是年輕有才學的好,能得知縣如此青睞。
諸人也不敢開口說句不是,畢竟杜衡在秋闈榜上名列前茅,這是在場的舉子都不曾取得的成就,自是無話可說。
“近來縣裡謀職的讀書人不少,本縣先將你的名字錄下,後頭再有合適的也一並錄下,屆時也簡過考校,如此也公平。杜衡,你說如何?”
“知縣大人英明,如此自是再好不過。”
杜衡話畢,知縣笑著點了點頭,又繼續同兩個舉子說了幾句,一並也將名字錄下,此番算作是初試了。
名字未曾錄下的,也就初試被淘汰。
杜衡瞧著初試五個職位錄下的名字有八個,被淘汰的人隻有四個,也未曾說後頭的考校什麼時候開始,回家隻待著通知。
過了可能有十來日,從縣衙散職的秦知閆匆匆到了家裡來。
“縣衙新招用的人員名單已經出來了!”
杜衡聞言眉心一動,他也有點懵:“定下了?可自先時把我名字錄下後就再未有過任何通知啊。”
秦知閆長歎了口氣:“這名字錄下是給了臉麵機會,能不能真的得到了差事兒,還得靠著後頭運轉,哪裡會再做考校。”
杜衡晃然,眸子微微睜大了些:“堂叔的意思是.......”
秦知閆歎了口氣,點點頭。
知縣任期將滿,先時預備辦宴做個收尾,結果撞上國喪,宴席未做自然算盤也打空了。
其實把馬有才被解用一麵上是知縣嚴格,實則也是在為私相授受尋個新的名目開個口子而已。
杜衡這才想明白,錄下名字等著的考校,是場不上明麵的考校,上道的自然能應上。
這些時日裡自有人把東西往知縣手頭上送,比得是誰送的更讓知縣歡心。
怪不得那日初試他見被淘汰的幾人皆是鄉中秀才,他原還以為是嫌功名不夠,原則是舉子家業更渾厚些。
他不得不搖頭,這些地方官員,為了中飽私囊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但凡是把這些心思用在政績上也不至於在知縣一職上乾個大半輩子。
秦知閆道:“朝廷官員俸祿原就算不得高,更何況地方官員。知縣妻妾三五,又兒女成群,能把一大家子養的富貴,自是少不得走這些路子。隻是可惜了你未能到縣學謀個差事兒。”
他也是遺憾,家裡兩個舉子,如今都沒沾上好,也是怪他沒早些給杜衡提點一二。
不過他覺得杜衡為人中正,隻怕是也不屑於此番歪門邪道。
杜衡道:“事已至此,也是再無法子。”
“你心裡想開些就是。”
杜衡倒是沒多難過,隻是又陷入了新的迷惘,這朝連縣裡的職位都已經頂滿了,那他尋何差事兒來做?
叔侄倆正在說要不然往州府那頭看看,忽然砰的一聲悶響,易炎就像是隻大蝙蝠一樣落到了杜衡跟前。
“夫郎馬車被人撞了一下,肚子痛的厲害,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