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2章(1 / 2)

杜衡的車馬到秋陽縣衙時,大門外頭已經悉數等了十餘名官吏,見著杜衡當即叩拜相迎。

在街市上露了麵,杜衡倒是並不意外縣衙裡的官吏會在大門處等著。

都是縣裡的老神通了,新任縣官兒老爺都到了縣城地界上消息還未得到,那確實混的也不多成樣子。

杜衡草草掃了一眼跪著的老少,一應倒是儘顯恭敬,隻是不曉得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縣衙班子是少不得要整頓一番的,但決計不是現在,杜衡帶著家眷,首要的是先行安頓下來。

他露出一貫溫和儒雅之氣:“本官初來乍到,往後還要諸位儘心協助方才能接手下縣裡的一應公務。此番赴任未有聲張,就是不想你們多禮,諸位勿要多禮,快快都起來。”

仿佛是當真年輕未曾見過世麵好說話的模樣,還親自將為首跪著的教諭扶了起來。

眼見著知縣不在,獨正八品官職最大的教諭起身,其餘一眾官吏才跟著站起。

“大人一路舟車勞頓,此番到縣裡下官等人未曾到城門跪迎實乃失禮。”

教諭一臉愧色:“還望大人準許下官親自為大人整理縣衙內宅,方此將功贖罪。而下已近午時,知縣大人攜家眷必當是饑腸轆轆,由下官做東,請大人往千秋樓稍作歇整。”

馬英幡立馬道:“知縣大人清正,如何會見罪於教諭大人,下官此處都是些兵莽子力氣大好搬扛行李,便由下官引大人前去內宅便是。大人勞累,不妨從酒樓叫了菜送來,豈不是也少一番周折。”

杜衡眉宇微挑,不動聲色的看著兩人暗中較勁,瞧著這兩人似是並不對付。

隻不過對付與否,他又哪裡會讓縣裡不知肚子揣著什麼心思的下屬給收拾內宅:

“本官知你們有心,早來幾日任上便是不想因個人瑣事而耽擱了縣中事務,帶來的人手夠多,不妨事。”

眼見教諭還不甘心,再欲開口,杜衡當即朝易炎使了個眼色:“爾等既是有心,不妨便將此在街市打砸鬨事之人提到牢中。”

易炎便將雍二扯了出來。

一眾官吏看著嘴上糊著血的雍二微微一頓,再有一嘴花團錦簇的話時下說來也都不合時宜,教諭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知縣方到地界上就撞見了這等民不安生之事,自是他們辦事不利的過錯,既被抓住了錯處,再說旁的也是無用。

眾官吏默著,兵房典史門子的主事典史悻悻上前謝罪:“小人有罪,未能料理好城中秩序,致使此等惡霸驚擾了大人。往後必當勤謹,還望大人切勿因此事而擾了任職心緒。”

杜衡微微一笑:“各府各縣流氓地痞乃是尋常,本官如何會責怪,兵房典史有勤勉之心,如此本官就放心了。”

“諸位不必為本官安置一事煩憂,儘回前衙各司其職,處理辦好手頭上的事情,待本官上任之日有個清閒可躲,如此本官可就樂開懷了。”

官吏還想多說什麼,杜衡直接道:“既是馬巡檢從街市上接應本官過來,那便引我進後宅吧。”

杜衡既已點了人,旁人自是不敢多言,隻一同道:“恭送大人。”

見著杜衡進了縣衙,諸官吏眼觀鼻鼻觀心,都看了向了教諭。

“大人既是做了安排,諸位同僚按照大人的話做便是。”

諸官吏這才各往前衙去。

一名姓趙的主簿湊到了教諭跟前:“這馬巡檢當真是消息靈通又殷勤呐,今日在知縣麵前竟然還敢下大人您的臉。”

“他算個甚麼東西,以為新任知縣趕著巴結就前途敞亮了。”教諭彈了彈衣角:“天底下能有這麼容易的事兒,本官也便不會叫個毛頭小子占了位置。”

話畢,教諭走到了雍二跟前,一腳踹在了他的腿彎處,雍二一個趔趄差點跪倒在地:“蠢貨,撞在知縣的手底下,壞了一縣清譽,丟到南獄去。”

似是清正一般教訓犯事之人,又似是發泄心中的憤懣。

大耘朝下各地縣衙府衙建築構造大抵相同,隻是應地方大小而略有不同,但基本的建造是一樣的。

秋陽縣縣衙坐北朝南,自南大門進去有一道儀門,穿過兩道門後乃縣衙空場,中立石坊。

坊左右兩邊為六房,分彆是對應朝廷的吏、戶、禮、兵、刑、工六部,以吏部為例,在縣衙則喚做吏房典史門子,主管縣城的官吏任免考課和人員調動等事宜,相當於人事部。

餘下五房為戶房典史門子,主管財政,禮房典史門子管理禮儀考試等事務,兵房管理縣防,刑房主理司法,工房主理縣城建設。

分工辦事,所謂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石坊正前方則為知縣審理辦案的大堂,西南儀門方向是監獄;大堂往後乃是二堂,用做於審理案子時的退思地和接待上級官員的地方。

大堂和二堂統做前衙,是知縣行駛權力的地方,而二堂之後便是內宅了,為縣官日常生活起居所住之地。

杜衡在落霞縣做鄉紳的時候沒少跑縣衙,去的次數多了也就曉得了大概的布局。

倒是秦小滿做農戶的時候老實本分,去了縣城又跑著生意,從來沒有吃過官司,鮮少有進過縣衙,並不曉得內裡的確切布局。

即便有了官司,尋常老百姓光是踏進縣衙裡便後背繃直,畏懼權威,哪裡敢東張西望,至多也就曉得受理案子的正堂和左右六房,二堂以及後宅不是誰都有機會能進去的。

一行人過了大門以後,就到了縣城裡的儀門,又做禮儀之門。

文官需得下轎,武官應要下馬。

秦家奴婢將兩個孩子抱著,其餘人和馬英幡帶著的兵差便將行李儘數卸下步行抬著送往內宅,過了儀門從旁廊子即可繞到後宅,就不必從正堂穿過了。

一路來見著老百姓的房舍破敗,縣街也陳舊,杜衡原本覺得縣衙也不會多樂觀,許是長久不曾檢修,而下破敗陳舊,倒是不想縣衙一應陳設都還不錯,甚至比落霞縣的縣衙還要整潔和敞亮不少。

不單如此,縣官所住的內宅裡花草向陽繁盛但規整有形,地板擦的清亮,桌椅凳子纖塵不染,全然是不必打掃,隻肖將被褥將床一鋪就能住下。

杜衡負手看向馬英幡:“想來這是馬大人之功吧。”

上任秋陽縣令即便是個再愛整潔的人也不可能在四月調離後,將近一個月的光景下內宅還能如此潔淨。

初夏風大,天氣乾燥,沙塵也多,即便是住著人兩日不打掃就已經積灰了,哪裡還能這麼多時日還如此。

馬英幡道:“收到小女和賢婿的信件下官便遣人簡單做了打掃,知大人赴任不易,下官多的也做不了什麼,唯一在這些小事之上能儘一儘心。”

杜衡心中微微有了點數,怪不得方才在大門口教諭那般積極要替他安置,原來是想討個好,馬英幡不顧臉麵駁斥,就是不想他占了便宜。

“馬大人過謙了,若無大人操勞,隻怕本官還得勞心不少。對外您是我的下屬,對內我也還得叫您一聲伯父,往後在秋陽縣共事,還有的是勞煩伯父的地方。”

“大人的話下官愧不敢當,為大人儘責分憂乃是下官分內之事。”

馬英幡也識趣:“隻要大人安心,那便是秋陽縣之福。大人舟車勞頓,還請好生歇息養護身子,下官便不再多做打擾,若是大人有什麼儘管傳喚,下官必當儘心儘力。”

杜衡樂得相應,讓易炎送馬英幡出去。

“走啦?茶都沒得喝上一杯。”

秦小滿從內室裡走了出來,手裡端了一壺茶,他給杜衡倒了一杯遞過去:“方才燒的。”

杜衡確實有些渴了,隻是水燙著不敢下口,他先行放在桌上涼著,偏頭看向秦小滿:“可把後宅都逛看了?”

秦小滿點點頭:“看過了,這縣衙的知縣住的後宅沒想到還挺大,正房就有五間,都快趕上咱們家的宅子了。我讓兩個家丁再仔細的查檢一番,沒什麼就能把東西都收拾出來住下了。”

杜衡道:“一縣之長住處自是寬敞些,隻是這縣衙未免也太漂亮軒敞了,但願隻是前者充門麵而建造,並非搜刮民脂民膏所為。”

秦小滿道:“往後就會知道了,現在不急這些距你上任還有幾日呢。”

“幸好是有堂哥的嶽父提前安排了一二,否則不曉得還得收拾多久。隻是不曉得這人可不可儘用。”

“日久見人心,左右是現在一切小心為上。”杜衡也有點疲倦,卻不忘問:“兩個孩子呢?”

“趕了這麼幾日的路,兩個家夥都困倦的很,床鋪收拾好就爬上去敞手敞腳睡了,而下睡的正熟。”

杜衡應聲:“睡了好,等睡醒也就收拾的差不多了,吃個夜飯熟悉熟悉。”

他喝了點茶水醒醒神,進臥房看了一眼。

一大一小兩個小朋友並肩睡在一個枕頭上,清晰可聞平穩的呼吸聲。

孩子睡了,杜衡和秦小滿卻還休息不得,雖是有仆役打理收拾,但兩人才來,許多事情還得親自上手。

待著忙碌完太陽已經微有些偏西,易炎傳話來說縣衙裡的官員又請他用飯,杜衡沒理會,以舟車勞頓為由拒了。

此時內宅的廚房也升起了火,米飯的清甜香味傳出,看著嫋嫋炊煙從煙囪中飄上黃昏如火的天空,即便是前路波瀾,但此刻也多出了一份心安來。

杜衡休整了兩日的時間恢複了精神,已是五月十六,距離他上任的時間還有四日。

該他辦的事情不管早一天還是遲一天都得辦,為了一切儘早進入正軌,他決定早些進前衙處理一些公務。

縣衙夏秋卯時二刻就要坐堂,春冬為卯時末刻,五日休沐一回。

天灰蒙蒙亮,杜衡便起了身。

他絞了冷水帕子醒了醒神,敷一下微微浮腫的眼睛,盥洗過後,秦小滿取來了他的綠袍官服。

讀書人是習慣早起的,不過春闈之後,杜衡一直在縣城,又未謀上職務,日子過得有些懈怠,若無要緊事已經許久不曾這個時間做事,乍然再如此,不免微有不適。

秦小滿撓了一下他的胳肢窩,杜衡一個激靈:“彆鬨。”

“誰鬨,我瞧你還有睡意,怕你杜大人進了前衙叫下屬看了笑話。”

杜衡展開雙手讓秦小滿給他整理穿戴官袍:“怕什麼,他們見我一副不理事的模樣心裡隻怕是更高興,也便露出些馬腳來。”

秦小滿把衣袋係的緊緊,一身綠色官袍把杜衡襯的更加白皙,看著挺拔清俊的年輕大人,隻怕是那人人傳頌的瀟灑探花郎也不過如此。

他反手在杜衡的屁股上拍了一把,露出了一抹狡黠笑意:“好了。”

杜衡捏了一下秦小滿的耳尖:“拍出些褶皺來,叫下屬瞧見了才真被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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