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
易炎難得沒有抱著兩隻與世無爭的手,認真的點了點頭。
“前去捉拿這些賊人可不是什麼容易事,且還危險重重,你在宅子裡好生看家護院待著就是。”
杜衡手頭正是無人可用,見著易炎在這棘手的關頭毫不猶豫的站出來,心中不免發暖。
雖是終日就在園子裡亂教他兒子,一頓又要吃三大碗,脾氣還又硬又臭,腦子也缺根筋,到底是關鍵時刻還是能派得上用場,他也是老懷安慰了。
不過杜衡也隻是尋常人,他也有自己的私心,易炎跟著他的時間也不短了,雖因木楞總鬨些讓人無言以對的事情出來,但在大事上卻是從來不曾犯過,反倒是一直守著秦家,護著宅子安寧。
而下事發突然,雖易炎確實功夫夠硬,但他也不能在這般時刻將人給推出去做這麼冒險的事情,說罷了他隻是個家丁護衛,同拿朝廷俸祿的衙門吏員不一樣。
杜衡眸中柔光閃爍:“我知你忠勇,卻也不必自設險境為我做到此番。”
易炎見杜衡一臉動容之相,覺得有些不解,他實誠道:“倒不是小人想替老爺分憂,是小人早就想收拾這些匪徒。”
當初他好好的在村子裡打獵過日子,若非是秋陽縣這頭的匪盜越過邊界跑到落霞縣裡打攪老百姓安生,他也不會從林子裡出來到外頭謀生。
秦小滿聽著這話,抿了抿嘴,他一貫覺得自己已經足夠直率且說話不好聽,而下見著杜衡的好護衛又再一次覺得自己好像還不錯。
人果然還是要有人墊底做比較才行。
他抬手輕輕拍了拍如同一盆冷水直接從頭頂扣了下去的杜衡:“既然易炎那麼想去,你就成全他吧。”
易炎還怕杜衡不讓他前去,又道:“山匪到村子鬨事搶奪,小人和兄弟也號召過村裡的壯年做過抵抗阻攔,老爺放心便是。”
杜衡從一派感動中抽身,聞言倒是想起了當初易炎是怎麼來到秦家的,秋陽縣匪到落霞縣臨邊界的村子鬨過事。
落霞縣的縣太爺也不是什麼多忠正之輩,左右是本著一半糊塗一半清醒做官,收到裡正來報有山匪作亂,想著牽扯秋陽縣,自知那頭一筆爛賬,也便隨意的派遣了幾個縣兵前去處理,匆匆然就給馬虎了過去。
縣衙沒如何驅匪,山匪看出了落霞縣不想管,倒是助長了其的心性,前來邊界村莊騷擾的越發頻繁。
村戶受不到朝廷保護,叫苦無用自隻能靠村中壯力組建隊伍抗擊匪徒。
易炎作為獵戶,本就是勇猛的行當,作為主力抗匪倒是情理之中。
多回的阻擋和抗擊,山匪知曉落霞縣邊界的村子不是軟茬兒,時日久了自也不敢冒險繼續前去騷擾。
雖然抗擊匪徒算是成功了,可這兩年費卻的財力物力人力不少,村子也窮衰了下去,遲遲回不得昔時的安定。
許多年輕人也隻能到縣裡去謀生,一改家中衰落的光景。
雖匪徒沒再去村裡,可許多年輕人離開了村子到底還是不安心,就怕山匪卷土重來,到時候村裡又沒有年輕人抵抗,老弱婦孺定然吃虧。
這是懸在這些外出謀生年輕人頭頂的一把利劍,匪徒在一日那便多一日的威脅。
現今既有機會前去收繳了,易炎當然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杜衡見他心定誌堅,但也不敢馬虎,又問了些易炎當初村子裡抗擊匪徒的具體事宜,確保真實有效後,這才安排了兵房選調縣兵前去剿匪。
縣裡的百姓自也聽說了糧稅被搶一事,雖說秋陽縣匪盜橫生,可每回聽到哪裡出事的時候未免還是心驚一場,更何況此次還搶到了朝廷手上。
人心惶惶,農戶都不敢把糧食拉出來賣了,縣城中又變得一派清淨。
秋收地方縣城清淨可不是什麼好事。
杜衡當即親自安撫了百姓一番,讓百姓繼續秋收買賣。
這日見著縣裡整隊了兵役,氣勢威武的出城,老百姓才稍得了些安慰,但縣裡買賣糧卻還是沒有出事以前熱鬨。
“你在給誰寫信麼?”
秦小滿換了身簡單的衣裳,正想尋杜衡說事兒,瞧著他在書房裡埋頭寫信。
杜衡應了一聲:“我給威平將軍寫的。”
秦小滿聞言在杜衡旁邊坐下,他的記憶裡好似家中並未和這號人物有過往來啊。
杜衡放下毛筆,同秦小滿說道:“秋陽縣匪徒盤桓多年,這回竟然大膽到敢截取朝廷的糧食,雖是有易炎帶隊,隻怕也是沒那麼容易剿除。”
去年朝廷下令個州府要築建囤兵點,事情原本是辦的風風火火,可不想朝中局勢驟變,老皇帝驚聞春闈有異怕有宮變,於是急召回朝廷下派的兵力保護皇城安穩,囤兵點一事便被暫時叫停。
先帝薨逝新帝登基等一係事情過後,當今陛下仁孝,念及先帝臨終前尚未完成的囤兵一事,自本身又是重視文武共同發展的,為此月前又重新把停滯的囤兵一事重新撿了起來。
事情還是當初的六皇子,而今封了親王的六爺主理,原一應人手未有變動。
“若是能讓咱們府的囤兵點立在秋陽縣,那些個匪徒還敢出來作惡?”
秦小滿聞言臉上也有了光彩:“朝廷的囤兵日有將士帶領操練,可比縣衙裡的縣兵強的多,若是真的可以前來駐紮的話,到時候定然也不會容許匪徒擾民。”
好處自是有的,隻不過秦小滿又憂心道:“駐紮地由上頭的人選,隻怕是由不得我們所想。”
杜衡應聲:“昔時威平將軍在到落霞縣的時候,我帶易炎去查問戶籍,在堂叔那兒窺過將軍一眼,以麵向來看倒是一身正氣。我寫兩封信出去,一封送到知府大人手上,一封送往威平將軍處,交待清楚秋陽縣的困境,若是他們為民著想,也會思量考慮一番的。”
這威平將軍是六王爺手底下的人,杜衡和六爺其實也是有過一麵之緣的,甚至還曾說談過兩句。
先時在府城中麵考,主考便是六爺南平王,今下有求於人,杜衡無權無勢,也隻有厚著臉皮提及一嘴王爺的賞識,左右是能沾點親故,總比是乾張著嘴求人要強些。
其實他也是為秋陽縣做的爭取,不管事情成與不成,總之是想過了法子的。
信件寫好後,杜衡差遣縣信使快馬加鞭把信給送出去,這關卡上能早得到確切的消息也可早做些應對。
處理完這事兒,杜衡瞧著秦小滿換了衣衫,才道:“你要出門?”
秦小滿說道:“芒平村裡正重病在床,一大把年紀了還遭這罪過,說到底是為了早日給縣裡送糧產稅物前來,老人家臥病還因為丟了糧而終日惶恐不安,我帶著點東西去看一眼。”
杜衡聞言心中一動,忽而笑著握了一下秦小滿的手:“我忙著縣裡的大事不得空,還是你想的周到。”
現在民心不穩,老百姓都守著那不多點的糧食怕再出什麼紕漏,農戶也都閉門不敢出,各鄉裡正也再不敢貿然運送糧產進縣裡,一派驚惶當中。
此時若是前去看一眼事先出事的裡正,也好叫農戶知曉衙門是掛記著他們的,且並不怪罪積極繳納糧產給縣裡的人。
杜衡和秦小滿攜帶著簡單的慰問品,一道前去芒平村看望了裡正,屆時順道還能監察一番下派收賦稅的隊伍,倒是一舉兩得。
夫夫倆親自訪問關切,裡正感激的老淚縱橫,也是不枉原先那般主動的運糧進縣。
不想這事很快就在各鄉各村傳了開,知縣攜夫郎問候農戶,不單是安撫了民心,農戶倒是更為感恩起了縣太爺的體恤,對杜衡又深了一層信任。
既縣衙裡出兵剿匪,又加派了以馬英幡為首的衙役兵力在沿途官道巡邏,農戶和鄉裡正又開始陸續拉糧到縣裡,或是買賣或是送往縣衙。
縣裡這才恢複了熱鬨。
杜衡正愁著怎麼恢複縣裡原本的秩序,倒是不想前去慰問就把事情解決了,心中也安慰不少。
過了幾日,兵房典史苦著一張臉回縣衙報信,山匪凶悍,此行派遣前去的六十兵力隊伍,有三分之一受了程度不一的傷。
“那山匪躲在山林之中,十分狡猾。幸而是易炎兄弟擅林中勘測,帶著縣兵尋到了山匪蹤跡,隻可惜山匪熟知山林地形,總出其不意的攻擊,逃跑又快,兩次正麵交鋒下,縣兵都不曾討到好處。”
杜衡聞報,隻覺得情理之中,不過當真聽到這消息的時候,不免還是微微歎了口氣。
兵房典史請罪:“是小人無用,讓大人煩憂。”
“此時說這些又有何意義,典史帶縣兵剿匪已屬刀尖舔血。”
杜衡見此情形,隻能退而求其次道:“你且帶著人與之周旋,若無絕對把握減少和山匪的正麵交鋒。先拖著這些山匪,讓各鄉和老百姓順利把糧食送到縣裡,倘若今年不能按時同朝廷上繳產稅,屆時朝廷怪罪誰都擔不起這罪責。”
“是。”
縣衙裡的一眾官吏公認今年當真是最為忙碌的一年,外派的懸在刀尖兒上,留縣的人也水深火熱。
戶房忙著清點各鄉押送前來的糧產,兩個主簿也是忙前忙後核算。
倒當真頭一回這般各司其職過,一時間倒是真乾出了點為官為吏的血性來。
十月初,杜衡正在理政堂裡翻對秋賬,一點點整理著要上獻州府朝廷的稅務糧產,老遠就聽著江豈匆匆跑著來的聲音。
江豈從禮房的收發房役員手中拿到了兩封信,還在石坊前就忍不住開始喊:“大人,府城來公函了!”
他難掩臉上的笑意,捧著信件匆匆往裡頭跑。
杜衡聞聲放下了手頭厚厚的冊子,揉了下太陽穴,轉頭正要望向窗外,江豈步子倒快,已經到門口了。
因太過欣喜,以至於到了門口竟差點被早走熟悉了的門檻絆倒。
“府城來公函了!”
杜衡聽到這話當即站起了盛,也不顧斥江豈冒失了,連忙把信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