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105章(1 / 2)

府城的同知徐大人為今年地方上的年考課官,正月底,人就到了秋陽縣。

府城上同知有兩位,一個是徐成效,一個是穆同知,也就是昔時白榕書院的師兄穆惕的父親。

每年考課的時候兩位同知都會下派,以抓鬮定考課的縣城,想必今年徐成效抽到了秋陽縣這頭。

此次前來不單是考課地方官員任職的情況,錦團府的囤兵駐地在秋陽縣,下派前來順道還要前去看看囤兵的情況。

徐同知下縣後還未到縣衙,頭先就去了霞飛駐地,然則威平將軍卻在前一日折身去了府城下的他縣招兵,同知前去撲了個空。

馮萬河最是就見不得上頭下來考課,武官囤兵一事本是朝廷兵部派人下來巡檢,這朝府城的人要來看情況,他才懶得領著文官在駐地上轉悠說些彎酸客套話,明知這日府城要來人,提前就給走了。

同知官低馮萬河,瞧人此般無禮也不敢動怒,畢竟這威平將軍和知府都能乾起來,他一個同知,也隻得在小本本上記上馮萬河一句沒有禮數。

不過武官大致如此,記了也是無關痛癢。

馮萬河耍脾性倒是爽快,就是害得杜衡倒黴。

同知在駐地吃了癟,心緒不佳,對杜衡的考課上自然嚴格不少。

徐成效也不是頭一次來秋陽縣做考課了,此番進了秋陽縣地界,荒曠地上是大批的老百姓在開荒墾地,下車一問竟是安置下來的流民。

再往裡走些,路過的鄉落上也是熱鬨不已,村村都有水渠經過,矗立起來的水車已經初具模樣。

進了城,來往之間也是肉眼可見的喧嚷熱鬨了不少。

往昔這秋陽縣是府城官員最不願意下臨的一個縣城,荒涼、粗蠻,上繳田產賦稅最為惱火不說,借了朝廷的錢屢下催繳文書連知府每每提及也遲遲不做歸還,連知府都頭疼不已。

也不過是一載未曾經臨秋陽縣,沒想到竟然變化這麼大。

他記得大選之時還因為秋陽縣的知縣不作為被貶黜調任,這新任知縣才上任不過半年之久,縣裡就做出了此番改變來。

雖每年考績之時,地方上屢有為了應付上頭的考課而臨時做調整搞些麵子功夫,倒是已經屢見不鮮了。

可秋陽縣上肉眼可見到的工程以及變化卻並非一日之功,不是為了應付考課一時間能搞成的,徐成效見著府城下的老頑疾朝著好的方向變化,心頭也是大為欣慰。

一改在駐地踢到鐵板的不佳心情,對著杜衡和顏悅色了不少,捏著胡子笑眯眯道:“知府大人常有提及杜知縣,說年輕有為,是才學務實的官員,當能把秋陽縣治理得當,今一見,果真不枉知府大人之賞識。”

“同知大人謬讚,下官愧不敢當。今上任許多地方事宜尚未處理妥帖,還需府上包涵。”

徐成效道:“杜知縣心係地方百姓,府上看得到,自會儘力支持地方興立起來。”

考課官在秋陽縣待了兩日時間,對地方上的地區戶口、墾田、水利、盜寡等多方麵進行了簡單的考課。

杜衡此回安置了流民新增了戶籍,又開荒建造水利,甚至還清除剿滅了山匪,一樁一件的都是大考績,如此算下來已經是地方上大有作為的縣官。

徐成效如實做了記錄,對杜衡也越發的滿意。

翌日,徐成效要趕往下一個縣城前去考課,秋陽縣呈欣欣向榮之態,考課官回府城也有話能說,便沒在秋陽縣多做耽擱。

杜衡在府衙門口送徐成效上車:“秋陽縣暖和不覺初春冷意,他縣倒春寒,同知大人此行前去還望照顧好身子才是。”

徐成效看著站在馬車簾子前的清雋麵容,春光融融下更是賞心悅目,聽到此番關切之語,他倒是頭一次對知府的喜好有了一番新的體悟。

“好,本官定然會保重身子,杜知縣不必辛勞遠送,回吧。”

馬車緩緩駛向主道,杜衡負手而立,看著車馬前去,他麵上帶了一抹笑。

“這回上頭來官員,當真是最為輕鬆的一次。”

秦小滿笑眯眯的,小聲同杜衡道了一句,正欲同他此次考課當能評個優。

話還出口,忽而衝上來了兩個人。

光天化日之下,動作之快,杜衡站在前頭,見著這陣仗下意識的護住了秦小滿。

不料撲上來的人竟然扯住了他:“阿衡,你真的回來了!聽人說你做了知縣老爺,原還不信,今日我帶著你表妹前來,不想還真是你!”

杜衡看著仿佛是乍見光明的婦人攜著個年輕女子,拽著他的衣角喜悅不已。

“你是什麼人?”

“我是姑母啊!阿衡。”婦人說罷連忙拉住一頭的年輕女孩兒道:“便是歲月悠長,一彆多年你不記得了姑母,也當記得表妹才是啊!”

“昔年你們倆青梅竹馬,你還說要娶表妹的,兩家也定了親事啊。後來你離家一去多年不見回,音訊全無,表妹苦等你多年,而今都熬做了老姑娘了。”

秦小滿一聽甚麼青梅竹馬娶不娶的,登時脾氣就上來了:“你少胡說,哪裡來的人張口就胡亂攀親!”

“這話怎麼說啊,親戚骨肉便就是實打實的親戚骨肉,還能做得假不成,戶籍登名造有冊,我一介婦人怎敢虛假攀親?”

說著婦人就掩麵哭了起來:“阿衡,莫不是你而今飛黃騰達不認我這姑母了?”

一頭的年輕女子也是說落淚便落淚,一副我見猶憐,柔弱著聲音問道:“表哥,你已經成親了嗎?這就是你的夫郎?一彆多年,你果真還是將我忘了?”

兩人一唱一和般,當街就啜泣哭訴,又在縣衙門口上,大有杜衡始亂終棄,飛黃騰達了不讓舊親之嫌,來往之人不由得都駐足看起了熱鬨。

“出了甚麼事?”

原是已經驅車而去的徐成效竟又車馬折返了回來。

杜衡連忙上前請罪:“叨擾耽誤了大人趕路,隻是一些家事。”

徐成效看著哭的無助的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道人家,衣著簡樸,頭無釵環,儼然就是村野的清貧婦人之相,方才的一席哭訴之語自也聽到了個七七八八。

“這可真是你的姑母?”

杜衡乍然之間也是怔住了,這些年經曆的事情不少,他已經很少有去回憶過原身的記憶。

但仔細的看著眼前的麵孔,搜索了過去的記憶,秋陽縣裡確實還有這麼一樁親戚。

當初杜家落敗,雙親離世,原身隻餘個嫁到了鄉裡地主人戶的姑母。

家裡頭出事欠了一大筆賬,這姑母唯恐與之沾染上分毫,連哥哥去世也不曾來席麵兒上。

後原身債務壓身,無雖曉得這姑母寡情,隻怕不會如何幫扶,但走投無路也曾厚著臉皮去求助過這個唯一的親戚,然則彆說得到分毫的資助,連姑母嫁的段家的門都沒能進去。

原身心灰意冷,對外聲稱再無親眷,流落到落霞縣裡,才有了後頭的故事。

先時原身家破人亡這姑母置之不理,而今見人飛黃騰達竟還有臉前來攀親,誰遇見這樣的事不覺得惡心,隻怕是原身還在今天遇見此番情景也不願意認下這姑母來。

旁人不知事情原由,又見婦人女子聲淚俱下哭啼可憐,杜衡態度越是堅決反而越讓人覺得婦人所言不錯,他當真是飛黃騰踏就忘糟糠舊親,與人有婚還始亂終棄。

這些彎彎繞繞一時間分說不清,但事實的親戚關係卻有證可查做不得假,杜衡迎著徐成效的詢問也隻能硬著頭皮回稟:“是。不過昔年小官在落霞縣中成親安家,已經入贅他姓了。”

徐成效聞言凝起眉頭,得知杜衡還是入贅的,觀感頓時下降不少:“雖是入贅,可你還姓杜。既是同姓姑母怎由著人在此處哭訴的如此可憐,你是縣裡的父母官,也是宗族的頂梁柱,雖是為官要為國為民,但也要體恤照料親眷才是。”

杜衡咬牙拱手告歉:“同知大人教訓的是,下官必定謹記於心。一點家事,累得大人勞心,小官慚愧。”

徐成效道:“身為官員,家事與公事密不可分,若家事處理不得,又談何處理公事。外在公事辦得漂亮,但也得內闈兼修。”

“你且好好處理家事罷,望下回考課之時,德行無虧最好。”

他歎了口氣,上了馬車,這回是真的去了。

“哈哈哈哈!”

遠處茶樓上一聲郎笑。

“老爺當真是妙算神通,把這知縣老爺的故親一請,纏得他方寸大亂,看著好好的一年考課功績多漂亮,隻可惜這德行一欄上怕要大打個折扣了。也叫他吃一回啞巴虧,方才曉得厲害。”

閣樓上吃著茶水的魏鴻明見這一出好戲,春茶清冽,渾身暢快。

眼瞅著徐成效搖頭而去,杜衡又把他你姑母表妹請進了內宅裡頭,方才慢悠悠的起了身。

秦小滿撅著張嘴,擰著眉頭把兩個人帶進了內宅裡頭。

他原還氣著杜衡有這麼個青梅竹馬的表妹從未同他說過分毫,預備要關起門興師問罪一番,可不料徐成效竟然去而複返,斥責了杜衡一通。

眼瞅著此次考課能得個好考績,而下這兩人好巧不巧的來一鬨,侮了杜衡官聲,考績隻怕是要打個折扣了。

他不免又心疼起杜衡來。

杜友燕進了會客堂中便左右打量著,摸摸桌凳又瞧瞧茶盞,一改方才的可憐模樣:

“瞧這縣衙內宅我還是頭一回進來,可真氣派。我們阿衡打小就是個有本事的,隻可惜了哥哥嫂嫂去的早,沒能見著阿衡今日的光景。商戶人家一貫受人欺淩,若是看到家中有孩子做上大官兒,定然高興壞了。”

“四下已無人,姑母又還裝甚麼。是誰派你們母女倆過來鬨事的?”

進了堂中,杜衡的聲音當即便冷了下去。

杜友燕看著一貫溫和的臉忽而冷冽下來,心中受了分震懾,隨後又扯上笑容:

“阿衡說的什麼話,姑母知曉你而今做了大官兒,是瞧不起我們這樣的窮酸親戚了,可怎說話這般難聽,給姑母蓋上這樣的帽子。咱們可是親眷一家人啊!”

“早不來尋親晚又不來,獨獨在府上官員前來考課之時前來相尋,三兩句不說明白就在縣衙門口哭訴一通,叫人以為我杜衡嫌貧愛富,你還說不是人指使你前來?究竟是怎樣的一家人,如此見不得人好?”

見著聲聲質問,杜友燕往後退了一步,記憶中的那個侄兒一派讀書人的庸儒,心眼兒也少,很是好拿捏。

而今字字珠璣,聰穎的讓她覺得判若兩人,若非是那張招人的臉還是同記憶中的一樣,她都要以為是認錯了人。

能少年中舉又混到今日的官身,果真是變化不小。

“姑母不曉得上頭來官員來考績,方才那個就是考官?哎喲!瞧姑母這不是壞了你的事嘛?”

杜友燕繼續裝糊塗:“姑母一個粗人,又不似你讀過書,哪裡曉得這些,就是乍然見著你高興壞了,你可彆怪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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