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商看著一身官服的杜衡遞出來個洋芋,又見著旁頭麵容英俊的小男孩兒,腿微微一軟,不知如何回答才恰當。
方才有一群小書生從商攤前經過,胡商一通推銷,小孩子們選了不少東西。
小男孩兒又不懂得繞價,胡商開什麼價格就給多少錢,商人狡詐,左右是不會做回頭客生意的。
吹噓說盛開的花朵如同皎潔月色,繁茂如夏日星空,一顆小洋芋就要了人家三十文錢。
也是不曉得小男孩兒是官爺家的少爺,這朝尋上了門來,要是官爺不愉,那是要被驅逐的。
“大人好。”胡商操著一口的邊外口音問了聲好,連忙又捧起一顆洋芋:“少爺喜歡嗎?可以再送兩個。”
杜衡見著留著翹卷胡子的粗大漢子,顧左右而言它,估摸是敲小孩子竹杠了,他不是沒有做過做生意,再明白不過這些彎彎繞繞的了。
不過他並不是圍著幾十文錢過來討要理的,堂堂一個知府,要是傳出去未免讓人笑話。
“還有多少這東西?”
明晃晃的官服讓胡商不敢狡詐說謊,他也琢磨不透杜衡的意思,保守道:“回大人,一箱,隻一箱。”
“當真就一箱?”
“是,西洋貨,不多。”
杜衡道:“本官全都要了。”
胡商睜大本就如同牛眼一般的大眼:“全都要?!”
話音剛落便另一胡商拍了他一巴掌:“大人要就全都給大人!不要廢話!”
“好,好。”
下午,在宅邸裡眼瞅著時間不早了,該下衙的下衙,該下學的也下學了,然則既沒見著杜大人回家,也沒見著秦二寶。
秦小滿疊著眉頭,正想叫下人去看看怎麼一回事,就見著聽差抬了一大箱子長得跟芋頭有些像的東西,父子倆一起回來了。
“這是什麼啊?”
秦小滿種了十多年的地,還頭一次見著這四不象的玩意兒。
杜衡拍了拍一兩籃筐土豆:“這可是好東西,你就等著瞧吧,熹平府的糧產就靠這小疙瘩了。”
過了幾日杜衡便召集了些府城的裡正前往府衙。
“今日召集諸位前來看看胡商處買入的西洋種子。產量很高,又好種活。”
裡正麵麵相覷,看著籃筐中渾圓的疙瘩,也不曉得是拿來吃的還是拿來觀的,有些好奇知府的意思。
“一共也才從胡商手裡買到兩筐,數量不多,本官的意思是有意的村莊可以分一些去村裡種。”
裡正聞言大驚,不可思議知府會說出這麼不靠譜的話來,但又不敢說,有些為難的看著杜衡。
“你們有什麼話就直說,無需掩藏。”
“大人,並非草民刁鑽不聽大人安排,實在是村裡就那些土地,村戶手裡土地緊,就算草民將事情應下,隻怕是到村民處也沒有人願意拿地出來種這西洋貨。”
“是啊,是啊,宏首村是咱們府下最大的村子,他們的土地都不夠用,草民村子土地就更不夠使了。”
瞧著此起彼伏的推脫聲,杜衡也明白了大家的意思。
“本官也曉得大家的難處,熹江府什麼都好,唯獨是糧食貴,若是可食用糧能有所增產,也可緩解些老百姓的難處。”
杜衡又宣講了些土豆的好處,裡正聽的認真,末了卻無人有所表示。
杜衡歎了口氣,也不能勉強農戶,人家莊稼種的好好的,秋收也按時繳納田產賦稅,官府自是不能強迫農戶做什麼。
“今日知府大人召集裡正做了什麼?瞧著知府大人心情似乎不多愉悅啊。”
“聽說是采買了些西洋貨,想要村裡種西洋種子,裡正沒應。”
“熹江府百姓生活雖算不得多富足,但是日子卻也過得,這糧食貴不夠吃要去外府縣買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瞎折騰什麼。”
“同知大人當體諒,這新官上任總是想做些政績出來看看。”
“這想法啊是好的,不過究竟還是太年輕了些,瞎折騰,踏踏實實職滿五年,隻要無大過,升任是尋常。”
“到底是個舉子出身,小地方來的眼界低些,隻曉得從苦力下手,不知應酬變通。”
杜衡不曉得平素客氣笑臉相迎接的下屬對他是怎麼一個看法,事情沒有談成,他拖著步子回了官邸。
秦小滿見枕著雙手躺在軟塌上的人,上前拍了一下他的手:“回來官服也不脫。”
杜衡懶洋洋的展開胳膊,秦小滿抓住袖子,順勢把官服給脫了下來。
他拿去掛在了旁頭的衣架上,拿雞毛撣子掃了掃灰。
“沒人領你那洋芋頭啊?焉兒吧唧的。”
杜衡擺了擺手,土豆攏共不多,他都沒舍得給家裡人做上一份,自己珍惜的不行的作物,沒想到彆人卻棄之如敝屣。
“這也是尋常,若我還是一直埋在地裡種莊稼,土地又少,那我也不肯種這什麼見都沒見過的西洋貨。”
“農戶年年都守著土地吃飯,哪裡敢隨意冒險,裡正也是實打實為農戶考慮,你就彆生氣了。”
“我沒氣,想要宣揚一種新糧食本就不容易,根深蒂固的思想哪裡是好改變的,隻是這般鼓勵大家種植老百姓不願意,那就要廢更多功夫折騰了。慢慢來吧,我也沒怪大家。”
秦小滿偏頭看了他一眼,想說清閒著做官不是挺好的,何必要折騰這些,日裡教教孩子寫寫文章不舒坦麼。
不過他沒把話說出口,曉得杜衡這年紀是不會甘於如此的。
過了兩日,杜衡翻遍了府誌,在府城東尋到了一片因為過於荒蕪,土地沙石多而沒有農戶願意接手的荒地。
地也不大,也就兩三畝。
杜衡想著手頭的土豆種子本來也就不多,這些土地也是夠了,老百姓不願意種植,那就先搞試點。
年春,荒地在府役的開墾下已經能下種子了。
一共有三畝多地,杜衡帶著人親自下地,擼起袖子又風風火火的種起地來,指導著種植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