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你想說什麼?”年若蘭是個喜歡孩子的,況且當初她那個沒了的女兒與年珠年紀相仿,模樣更有幾分相似,看到年珠,她就像看到自己的女兒一樣,“我這兒,沒有外人,你想說什麼直接開口就是。”
年珠滿腦袋裡裝的都是額娘叮囑她的話。
但這些場麵話,如今她卻覺得說不出口。
想必這些話已有很多人說過了。
她想了想,到底還是道:“姑姑,您若是難受,那就狠狠哭一場吧。”
“哭過之後,心裡就好受多了。”
這話說的年若蘭一愣。
兩年前,十四阿哥被皇上封為大將軍王,以天子親征規格出征。
眾人都以為德妃捧在手心的小兒子沒幾日就會铩羽而歸,不曾想他卻在西北屢戰屢勝,幾次立下奇功。
四爺因為這件事氣的整夜整夜睡不著覺。
所再經喪子之痛,她不僅沒有表現出傷心欲絕,不僅當著四爺的麵裝出一副無事人的樣子,甚至還寬慰起四爺來。
“王爺,當初妾身有孕時太醫就說過,這孩子怕是活不長。”
“後來即便您又是請高僧做法,又是給他取福宜,也沒能留住他。”
“身為父母,我們該做的都做了,想必是這孩子與咱們沒有緣分……”
她嘴上雖這樣說,實則心裡比刀子剜肉還難受。
縱然四爺在一眾皇子中子嗣不豐,卻也是幾個兒子女兒的,可她……隻有福宜啊!
所有人來看她勸她時都說,說她還年輕,又得寵,遲早再有兒子的,可就算她再有十個百個孩子,卻也不是她的福宜啊!
想到那個乖覺懂事的孩子,想到太醫說自己的身子再難替四爺生下康健的孩子……年若蘭終於忍不住,淚如雨下。
她身邊的秦嬤嬤早帶著屋內伺候的丫鬟婆子退了下去。
“姑姑,您好好哭一場吧,哭出來後,心裡就好受多了。”年珠就這樣一直握著她的手,輕聲道,“想當初五哥故意放走了我養的小兔子。”
“等額娘派人找到小兔子時,小兔子已經死了,我也是傷心了好久。”
“就算是額娘狠狠揍了五哥一頓,就算是許多人說不過就是一隻兔子而已……也是半點安慰不了我。”
“這世上的兔子有很多,可我養的那隻再也回不來了。”
說著,她更是學著大人的樣子拍拍年若蘭的手,道:“我聽額娘說過,福宜表弟出生後身子雖不好,卻是極懂事的。”
“這樣一個懂事好看的孩子,若早早去了也未必……是壞事。”
“人人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可一直病怏怏地活著也是一種折磨,更彆說生在皇家,日子更是艱難。”
“來世,他不僅會有疼他愛他的阿瑪額娘,還會有個康健的身子……”
年若蘭哭的是泣不成聲,仿佛要將多日的悲痛都哭出來。
她們不知道的是,站在門外的四爺這時候也紅了眼眶。
但四爺到底什麼都沒說,微微歎了口氣就走了。
自福宜去世後,他覺得自己與年若蘭之間好像隔了什麼東西,好像他們兩人都怕對方擔心,故意裝出一副“我並不難過”的樣子……
年若蘭足足哭了大半個時辰,哭的渾身發抖,哭的眼圈紅腫。
一直到她哭完了。
年珠才為她端上一盅清茶,道:“姑姑,您喝點溫水潤潤嗓子吧。”
年若蘭照做後,才道:“珠珠,謝謝你。”
“哭了這一場,我心裡舒服了不少。”
“有些話我不能當著王爺的麵說,不能當著王府女人的麵說,心裡好些話,誰都不能說。”
“這些日子,福宜的東西一點點被搬空,我總覺得……好像所有人都在一點點忘了他。”
“若連我這個當額娘的都忘了他,那他真是白來這世上一趟……”
年珠瞬間就懂了。
不是年若蘭不想從喪子之痛中走出來,而是她覺得這樣做是不對的,每每傷痛忘記一二,又會逼自己重新回想一遍。
唉。
也難怪曆史上的年貴妃不到三十歲就沒了。
照這樣折騰,誰都活不長的。
她忙道:“姑姑,不會的。這世上有很多人都會記得福宜表弟的,我記得,額娘記得,祖父記得……還有,王爺也記得。”
“等到下月初一,我要額娘帶著我去萬壽寺上香,我們給福宜表弟點一盞長明燈……”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年若蘭卻有幾分猶豫。
在這個時代,早夭的孩子向來被視為不祥之人,哪裡有資格受到香火供奉?
彆說小阿哥,就連皇子未能長大,也不過是草草葬了。
“這有什麼不合適的?”年珠哪裡不知道年若蘭的心思,忙道,“這件事您不說,我不說,額娘不說,誰能知道?”
說著,她更是壓低聲音道:“您就好好將心收到肚子裡去。若什麼時候您想福宜表弟了,也可以去萬壽寺給他上炷香。”
年若蘭猶豫片刻,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年珠嘰嘰喳喳的陪著她說話,不僅要她帶著自己在聽雪軒轉轉,還要她為自己解釋一二。
看的秦嬤嬤是直皺眉。
殊不知,年珠這樣是大有深意。
在她看來,姑姑年若蘭本就是鬱結於心才生病的。
用後世的話來說,這病啊,就是閒出來的。
若多動動或有事可做,漸漸的,年若蘭也就不會時常想起故去的孩子。
年若蘭本就體弱,陪著年珠多走了幾步路,隻覺喘不上氣。
恰好這時候年珠又開口道:“姑姑,我餓了。”
“我想吃好吃的。”
這話聽的年若蘭身側的秦嬤嬤直皺眉??去年過年時,她覺得七格格乖覺懂事,怎麼不過半年的時間,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竟被慣的毫無尊卑?把雍親王府當成了自己家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