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越積越高,壓力越來越重——牧師的臉色變得蒼白,手也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
舍維爾咬牙。
必須得做決定了——
“咦?”
念頭剛起,耳邊卻傳來薇薇安的一聲驚呼,打斷了他的動作——金弓朝牧師的方向看去,卻突然發現白沙再沒有任何動靜,不再上漲——甚至開始緩緩褪去。
舍維爾這才發現,以他們身側不遠處為界限,白沙並不曾再前進一分一毫,邊線堆成了平整的弧形——而那個位置正是遺跡出口的位置。
很顯然,白沙侵蝕是有範圍的,而那個安全的位置就在他們不遠處。
——不用做決定了。
舍維爾突然就鬆了一口氣。
“後撤!”
他當即恢複了精神,大聲指揮著隊友。
然而牧師卻隻是撤去了護盾,怔忡地看向遺跡中心:
“那裡——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她喃喃。
“先回來。”
金弓命令。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見,連綿的白沙正中有一個人在緩緩地站起。
“彆過去——那裡很危險。”
他警告薇薇安。
然而牧師並沒有理他。
像是被攫住了心神一般,她連護盾也沒有張開,就這樣朝著遺跡中心慢慢地走了過去。
也是這個時候,舍維爾才發現,鞋麵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沾了不少砂子,隻需要跺跺腳,就能輕易擺脫,根本沒有什麼可怕的。
……
等薇薇安找到幸存者的時候,差點沒認出眼前的景象。
綿延的沙丘之中,整個世界都像是湮滅成了白色,荒涼而乾淨。
唯獨那個人的周圍殘骸堆積如山,黑的黑,白的白,就像是來不及被掩埋的孤島。
而身披殘破灰袍的她,在殘骸之間漫步著,看起來就像是身處兩種顏色之間的幽靈,有種輕飄到不真實的感覺。
“不在這裡,”她垂首掰開一根已經燒得焦黑的尖刺,將之在指尖一點點地碾碎,然後又轉到一邊半塊殘破不堪的甲殼。
“也不在這裡。”
甲殼粉碎。
“啊真討厭,”她抱怨,“怎麼這麼難找啊?”
感覺到有人到來,少女轉過了身子。
而這一照麵,薇薇安差點沒尖叫出來。
眼前的少女依舊是記憶中的樣子,但整個人的身上——所有目之可及的地方都布滿了細細的、暗紅色的爪痕。
深刻,尖銳,包含恨意——仿佛恨不能將這具身體扯爛。
意識到牧師的失神,少女微微一笑:“怎麼?嚇到你了?”
“……”
“彆怕。”她說,“一會兒就好了。”
“……”
“真的,不信你看。”
她說著在手臂上狠狠一抓,當即抓出三道尖細、深刻的暗紅傷痕,看著和身體上其他的傷口如出一轍。
“隻要我願意,它們很快就會好的。”
說話間,她身上的傷口果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愈合了起來。
“看,”她衝薇薇安笑了起來,“多棒的身體啊,不管怎麼樣都不會受傷,不會疼——也不會變化。”
“……”
“啊,果然還是嚇到你了嗎?”她收起有些戲謔的笑容,“抱歉,我並不像製造這樣的驚悚效果——隻是不太習慣,所以先前做了點實驗。”
“……”
“真的,啊,也不完全是實驗吧,也就是一時有點失控而已。”
“……”
“哎哎,明明是我比較慘好嗎,同伴也找不到了,人也變不回去了——所以你為什麼要哭啊?”她無奈地笑了。
薇薇安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哭。
她隻覺得難受極了——尤其是看到麵前的女孩笑起來的時候,眼淚就控製不住落得更加厲害了。
不過一下子,眼前就模糊一片。
她張嘴想要說點什麼——可安慰的話剛到嘴邊,就變成了哽咽。
“彆哭了,真的不疼。”
“……”
“我才想哭好嗎?可我眼睛發乾啊……”
“……”
“所以你們魔像都做得這麼精致的嗎?哭起來可真像啊……”
所有安慰的話都像是她無奈的自言自語。
可薇薇安不但沒有被安慰到,反而眼淚流得更凶了。
“我說,彆哭了啊。”
薇薇安隻覺得臉上一涼,接著便感覺到那冰涼的指尖按上了她的臉,將她的眼淚拭去,動作溫柔而細致。
薇薇安愣住了。
“對,就是這樣子。”女孩滿意地笑了,“乖孩子。”
“我……我不是……”薇薇安漲紅了臉。
“嗯?”
“我的身體也不是魔像!”她辯解,“眼淚是真的。”
“哦?這可真稀奇。”
“這不稀奇——”薇薇安堅持,“所有牧師,所有的,都隻能用自己的身體下來。”
“為什麼?”
“因為——”
話音未落,一隻箭矢已經飛至,噗地穿過女孩尚未來得及放下的手。
“離她遠點。”
同時到來的,還有金弓冰冷的威脅。
“舍維爾你乾什麼!”牧師不滿地衝金弓喊道。
“薇薇安,”金弓麵色陰沉,“你沒感覺到嗎——法師之血的氣息已經轉移到她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