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藺握著手裡的錢袋子,出了一會兒神。
原來……養小娘子這麼花錢。
謝藺輕輕歎氣。
他似乎有些,捉襟見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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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紀蘭芷醒來的時候,已是天色昏昏,陰雨連綿。
幸好屋裡還燃著少煙、不熏眼的蠟燭瓷燈,光線昏昏,應該是謝藺擔心她醒時怕黑,特地點的。
紀蘭芷覺察到二哥的貼心之處,心裡稍安了一些。她身體還泛酸,但也忍耐不適,披衣下地。
走到門邊的時候,紀蘭芷看到一側的木桌墊了木片,桌腳不再搖搖晃晃,桌上為了防止有雨水漏下,蓋了一頂大鬥笠,底下滿滿當當放了很多東西。
紀蘭芷揭開鬥笠看了一眼,全是女孩家的用物,有幾件衫裙、小衣、褙子,一雙兔毛繡鞋。衣物的花紋不算華貴,都是些好描摹的通草花、蘭草,絲線也不是金絲銀線,隻是普通的綢線,但勝在質地柔軟,顏色清雅,很好看。
除此之外,謝藺還為她準備了一支闊葉豆娘的銀簪,幾匣子點心與補氣血的荔枝膏。
紀蘭芷凝視手中作為定情之物的銀簪,忽覺事情變得有點棘手。
二哥……難不成真對她動真情了?
雖說紀蘭芷的確月貌花容,很能虜獲男子芳心。可她從未想過舍下阿娘,在無人知曉的山裡做一個海寇山匪的村婦!
紀蘭芷心裡五味雜陳。
謝藺並不知紀蘭芷所思所想,他不過是要離家幾日去匪寨,擔心紀蘭芷一個小娘子在家無人照顧,這才留下許多糧食、清水,以及衣物。
他本就是話少的郎君,沒有同紀蘭芷解釋太多。
而紀蘭芷心裡有鬼,也不敢追問太多。她偷偷瞥了一眼在屋外悶頭乾活的謝藺,男人長身玉立,若是不看正臉,還當他儒雅的文人。
紀蘭芷心裡浮想聯翩。
可看著謝藺熟門熟路做那些鄉下人補漏屋的瓦舍技藝,又指點她辨彆能吃的野果、野菜,甚至如何製鳥籠捕雀……紀蘭芷又一陣灰心喪氣,試問哪個名門世家的公子哥兒會去學這些農活?
夜裡,紀蘭芷躺在草屋僅有的一張床上。
她用熱水擦了身子,洗了頭發,烏蓬蓬的長發披散肩側,腰肢細軟,即便她不施粉黛,仍婉麗動人。
門扉吱呀一聲打開。
聞聲,紀蘭芷翻身裝睡,手指緊緊揪著軟被,心裡忐忑不安。
而明亮的燭光終究被男人高大如山的身影遮蔽,長長的黑影投到她的臉上。
二哥離她越來越近了……
紀蘭芷咬住唇瓣,擔心謝藺在那晚食髓知味,還要再犯錯。
直到她臉上微癢,睜開眼,麵前僅有一條柔軟的長巾。
她困惑地眨眨眼。
忽聽耳畔傳來清淺的叮囑:“濕發入睡,會患頭風症。”
謝藺叮囑一句,遞過巾子,再無其他動作。
等人走出門後,紀蘭芷爬起身,抓住這一條乾燥的巾子。
她整個人都懵懵的。
幸好二哥沒有冒犯她,可他……為何沒有?
紀蘭芷心裡泛起了一種,既彆扭又羞憤的情緒,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第二天醒來,謝藺已經不在草屋裡。他留下一封字跡清雋秀麗的家書,叮囑紀蘭芷要如何生火做飯,床頭也給她留了一筆傍身的錢財,並道明他有事要去寨子,隔一段時間再回來。
紀蘭芷詫異二哥明明是個海寇,竟也有一手漂亮的好字。
她轉念一想,興許謝藺曾經是讀書人,後來家道中落,落草為寇,而海寇團夥也需要一名熟識書文的軍師作為智囊團,為寨子出謀劃策。因此,二哥才會有點文人的樣子,那他識字也算是合情合理。
紀蘭芷把這些事拋諸腦後,她打算休息幾日,待養好了身子就逃回京城。
然而近日山下的州縣又有山匪與府衙差役發生衝突,忍饑挨餓的流民無處可去,趁機擠入縣城中搶奪商鋪糧食,鬨得不可開交。日子太亂,又是荒年,紀蘭芷的身體實在虛弱,她隻能暫時留在草屋裡,暫避風頭。
一等又是二十多天過去。
當紀蘭芷真正養好精神,想要逃跑的那日,謝藺卻在晚上回了草屋。
即便隔了很遠,紀蘭芷還是嗅到了那一股濃鬱的血腥味。
她看到剛剛殺賊歸來、渾身沐血的二哥緩步走來,一把寒意淩然的長刀橫在他的掌心,紀蘭芷頓時嚇得大氣不敢出。
紀蘭芷老實閉嘴,一句話都沒有多問。她知道,眼下不能觸怒謝藺,她無可奈何,隻能再次留下,暗中等待離家的時機。
然而,就在謝藺回來的次日,紀蘭芷忽覺腹中翻攪,惡心想吐,扶著屋外棗樹作嘔。
她難受得幾乎要昏過去,美眸裡滿是淚水。
謝藺見狀,喚她:“枝枝?”
紀蘭芷難受得說不出話,鼻尖酸澀,又要哭泣。
情急之下,謝藺隻能攔腰抱起小娘子,疾步往山下藥鋪趕。
到了藥房,大夫看了一眼凶相畢露的謝藺,顫顫巍巍從他的手中接過紀蘭芷,隔帕子小心為這位小娘子把脈。
把了一會兒,大夫笑道:“郎君娘子,滑脈雖不那麼明顯,但結合孕吐,應當是喜脈無誤。恭喜娘子,這是有身孕了!”
紀蘭芷剛強撐起的精神,又被一聲聲震耳欲聾的道賀聲擊潰。
她懷了孩子?有了身孕?!
二哥是什麼人呢!竟能一擊即中!
紀蘭芷委屈得幾乎要昏過去,她哭得更大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