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2 / 2)

繼室日常 草燈大人 7031 字 2個月前

夜裡,紀蘭芷去陪盛氏用飯。

紀侯爺已經許久沒有來過盛氏的院子,就連從前定下的一月兩回夫妻敦倫,如今也早早沒有遵循。

在其他仆婦眼裡,這是盛氏失寵的證據。

但對於盛氏來說,不必應付紀侯爺的寵幸,實在是一件好事。她不必每次承寵之後就開始膽戰心驚算日子,喝這個藥湯,吃那個藥膳,偶爾還要被老夫人玩笑似的刺上一句:“府上廚房養那麼多公雞可怎麼好,光打鳴也不下蛋啊!”

這種指桑罵槐的話簡直粗鄙,盛氏身居名門閨閣,自小詩書禮待,何時聽過此等市井臟話。她強顏歡笑,忍著眼淚不敢掉,每次回房就哭一場。

後來,紀侯爺在盛氏這邊不能重振雄.風,太傷男子氣概。他存了氣,故意冷落盛氏、懲罰盛氏,偏偏嫡妻高傲,沒有低頭。

漸漸的,紀侯爺再不來主院了。

殊不知,紀侯爺一走,盛氏的心才算真正放到肚子裡。

她領會不了房事的快樂,比起伺候紀侯爺,盛氏更願意守著一畝三分地,掌自己的家,照看紀蘭芷。

小小的女孩兒仿佛是老天贈給她的親女,她對盛氏推心置腹,沒有一星半點兒對於主母的殷勤討好。

夜裡,盛氏常常看著紀蘭芷熟睡的臉出神,她忍不住低下頭,偷偷親一下小娘子的額頭。

這是她的女兒,是她一口飯一口湯,親自養大的。

盛氏並不是命犯孤煞的災星,她的命其實也很好。

……

如今,紀蘭芷全須全尾地回到侯府,又坐在她的身邊,幫盛氏夾菜喂湯。

母女倆的飯碗都被彼此夾的菜堆滿了。

兩人相視一笑,倒是季嬤嬤十分無奈地道:“都這麼大歲數的人了,您倆還和孩子一樣愛鬨。夫人,二姑娘,快些用飯吧,湯都涼了。”

季嬤嬤是盛氏的陪房媽媽,小時候帶過盛氏,也在清瀾盛家的本家老夫人身邊曆練過幾年,很有威望。

這些年中饋掌家、嫁妝商鋪、凡是有不懂的地方,盛氏都會請教季嬤嬤。

正因有季嬤嬤在身邊幫忙操持,盛氏才不至於因不能生育而被老夫人拿捏掌家權。

隻可惜,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侯府敗落,家底不豐。

老夫人又好麵子、愛擺闊氣,光是維持建康侯府昔日榮光便花去一大筆開銷。

老夫人心知肚明,長孫紀明衡讀書上實在平平,隻能靠一雙孫女高嫁,拉攏嶽家,幫扶侯府,不至於往後門庭凋敝。

盛氏慈愛地看著女兒,伸手捋去她險些喝進湯裡的鬢發。

看著女兒稚氣的一麵,盛氏噗嗤一笑。

紀蘭芷撒嬌:“阿娘又在笑話我什麼?”

盛氏搖了搖頭,想到紀蘭芷的苦楚,歎了一口氣:“都怪阿娘不中用,要你在外這般經營。”

她聽到那些說紀蘭芷一心攀附首輔,還拉攏其失恃長子的風言風語,心裡十分難受。

即便盛氏知道,那些長舌婦無非是羨慕紀蘭芷竟真的能和謝如琢打好關係,但她依舊不能釋懷。

好好的女孩家,誰願意被人損毀名聲,背地裡嚼舌根。

紀蘭芷看著盛氏滿心滿眼的心疼,她感到溫暖,小心依偎進母親的懷抱。

“阿娘,我一點都不在意。我是孀婦,本就沒有名聲可言。真要自保,我就該剃發做姑子去,成日裡青燈古佛相伴,如此才算保全名節。可我不願意啊,我就愛穿紅戴綠,就愛人前爭風頭,就愛顯擺,她們說便說吧,左右嘴不長我身上,我快活便是。”她抬頭,朝盛氏一笑,“何況,子非魚焉知魚之樂?阿娘,如今我還能待在你身邊儘孝,還能和您一起同桌吃飯,我心裡真的很高興。”

盛氏早已眼淚漣漣,她笑了聲:“瞧我,這麼大年紀還愛哭。我的兒歡喜便好,不必管那些醃臢話,阿娘這輩子為了名聲,被困在這座宅子裡了,阿娘不希望你也被困住。”

盛氏拍著紀蘭芷的脊背,一下又一下,聲音溫柔。

“枝枝,做你喜歡的事去吧。”

“你要飛出院子,飛得高高的、遠遠的,你要活得灑脫自在,彆再步我後塵。”

這是長者的寄願。

看著紀蘭芷隨心所欲生活,仿佛盛氏也有了一段明媚光鮮的人生。

紀蘭芷聽得心裡難受,百般不落忍。

她含住眼淚,輕輕回答:“母親,我會的。”

-

三天後。

謝藺終於忙好了工部累積的公務。

他想到紀蘭芷考試在即,百忙之中打開兒子放在書房裡的幾本算學書。

一張信箋落下,他不禁有點受驚。

信紙上的花香馥鬱,不過頃刻間,香味充盈整間書房,覆蓋了原本熏的鬆木雅香。

女子的氣息太濃烈了,謝藺的眉頭微皺,很是不悅。

單憑這一紙私相授受的熏香信箋,女子對他的傾慕,濃到幾乎都要噴湧而出了。

果然,這位紀二娘子按捺不住,露出馬腳了。

謝藺心累,按了下額穴。

早知如此,他不該給她近身的機會。

謝藺無奈地審閱“情書”,看看放浪不羈的紀蘭芷究竟有多少葷話可說。

然而,信箋上並沒有任何剖白心跡的柔情蜜語。

一整張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各式各樣的菜方子。

原來是紀二娘子以筆墨,特地請謝藺吃了頓飯。

謝藺一時語塞:“……”

紀二娘子究竟在扮蠢還是真蠢?

不過謝藺沒有回信,他不會回應女子無聊的把戲。

謝藺一如往常給紀蘭芷解題,沒有留一星半點兒多餘的閒話。

幸好,紀蘭芷見好就收,沒有第二次的冒犯。

時間漸漸過去半個月,謝藺對於忙完公務還要應付這位“好學”的紀二娘子的事,幾乎習以為常。

然而近來幾日,謝藺還是覺出古怪的地方。

隻因他發現,紀二娘子圈出的問題,竟是謝藺半個月前已經解答過的題目。

由此可見,此女愚不可及,甚至是邊學邊忘!

謝藺從未教過這麼愚鈍的學生,也對紀蘭芷的蠢笨感到厭煩。

他甚至不能忍受紀蘭芷通過這種臨時抱佛腳的行為,考進幼學,教導那些國家未來的棟梁之材。

說嚴重一點,紀蘭芷這是存了禍國殃民的歹心。

於是,謝藺第一次給這位紀二娘子回信,寫了一句與解題無關的閒話。

“紀二娘子,倘若你連這些簡單的算學都學不明白,何不早早放棄考試?為何還要執迷不悟,一心入學當教諭先生?”

謝藺倒不是怕她誤入歧途,隻是擔心這位紀二娘子學術不精,往後誤人子弟,毀其人生。

特彆是他的兒子,怎能在這種女人的手下受教導。

她也配!

幾天後,謝藺收到紀蘭芷的回信。

紀蘭芷:“我喜歡孩子。”

小娘子的回答言簡意賅,鏗鏘有力。話裡的意思模棱兩可,既是說“喜歡照看幼學孩子”這種公事,又像在說“她喜歡兒女繞膝兒孫滿堂”這樣的私事。

謝藺指骨輕顫,薄唇微抿。

這一次倒輪到他沉默了。

謝藺簡直不能忍受,他竟如此沒有分寸,和一個喪夫的孀婦討論這種私密話題……太欠妥當了。

也可以說,紀二娘子一點都不蠢。

她巧舌如簧,連謝藺這種胸有丘壑的老官吏,都能被她擺上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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