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等,就是一炷香。
內殿沒有傳出丁點聲音,想來設了阻隔聲音的結界。偏殿等候的幾人麵色各異,賀涼水還算鎮定,如果子車良當真不肯放二寶三寶,那他隻能動手搶了。
而楚孤逸必會幫他。
林鬆煙就是料到這點,才會與子車良單獨談話。想必還有轉圜餘地,他此舉便是賣楚孤逸一個人情,挽回自己的形象。
終於,二人自內殿出來,眾人站起,等候最終宣判。
子車良視線掃過賀涼水,不動聲色道:“本座可以放了那兩個小魔修。”
雖不知林鬆煙是如何說服子車良,但能保下二寶三寶就成。賀涼水合扇行禮:“多謝子車掌門寬宏大量。”
子車良的眼睛緊盯楚孤逸,“小楚,你可滿意?”
楚孤逸與賀涼水一道拱手行禮:“多謝子車掌門。”
“叫什麼掌門,像小時候那樣叫叔叔就好。”
“……多謝子車叔叔。”
子車良頷首微笑,笑意卻未抵達眼底,反而有種隱隱的憂慮。
安俊酸得不行,卻不敢造次,乾巴巴問:“師父,六星陣怎麼辦?加上那兩個小魔修,正好六個,如此除魔大會便舉辦不了了。”
子車良道:“枉你身為南鬥首座弟子,連這點決斷都沒有?”
“……”安俊隻得說,“弟子這就讓師弟師妹們散了,擇日再辦除魔大會。”
子車良:“去吧,再帶這位賀公子去領人。”
賀涼水謙謙告退。
子車良又道:“小楚,你留下。”
楚孤逸腳步一頓,道:“我去看看那兩位小友,隨後必向子車叔叔致謝。”語罷與賀涼水一道走了出去。
柏靈兒柳畫鳶鄧陽跟著撤退。
林鬆煙駐足殿內,望著這一夥人影消失門外,一瞥子車良臉色,可以稱得上是風雨欲來了。
“小楚竟被迷惑至此。”子車良肅聲道。
林鬆煙道:“這位賀公子心計極深,還望掌門沉住氣,靜待良機。”
……
安俊露麵,殿外的弟子們齊刷刷安靜下來,安俊找回自己的場子,清清嗓子揚聲道:“眾弟子聽令!”
眾人豎起耳朵,屏氣凝神。
“——都散了。”
“??”
議論聲陡然沸沸揚揚,問東問西,安俊道:“除魔大會下次舉辦,沒有為什麼,都散了,誰敢問罰俸一年。”
“……”
安俊帶著賀涼水等人前往南鬥天牢。
天牢位於南鬥最高的三秋峰上,此峰孤絕於其他山峰,四周布滿法陣陷阱,唯有一條鐵索通向峰頂天牢。
安俊道:“禦劍必須貼著這條鐵索,否則掉下去概不負責。”
楚孤逸對柳畫鳶等人道:“我與賀先生去即可,你們在此等候。”
柳畫鳶巴不得呢,南鬥哪裡都燈火通明,唯有這三秋峰周圍陰森昏暗,濃霧彌漫,不知潛藏多少危險,她才不要冒險。
賀涼水踏上楚孤逸飛劍,隨在安俊後頭,沿著鐵索徐徐升高,破開一層又一層霧氣,登上峰頂。
隨著往上,空氣愈發寒冷,到了峰頂,賀涼水竟發現頭發絲結了霜,嗬出的氣變成了白色。
安俊施個法術,點燃周圍的石燈,道:“這三秋峰是南鬥最高峰,算不得奇寒,但在南疆已是拔尖兒了。”
賀涼水打了一個噴嚏,吸了吸鼻子,“所以這三秋,不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三秋,而是三個秋天加起來的冷?”
安俊:“……”這樣獨特的見解他還是第一次聽到。
楚孤逸從乾坤袋掏出一件披風為賀涼水披上,賀涼水卻道:“也不知那兩個小傻子凍成什麼樣了。”
安俊撇撇嘴,帶他們前往天牢。
賀涼水發現,這天牢竟無人把守,想來南鬥對於這三秋峰的天牢相當自信。
說是天牢,其實相當於自然形成的溶洞,稍加挖掘布置,以百煉玄鐵為牢籠,佐以法陣結界,鎮壓魔修。
一進洞,賀涼水便聽到了嗚嗚咽咽的哭聲,有個魔修不耐煩地罵:“你們有完沒完?都哭了一整天了,跟個娘們似的。”
“娘們怎麼了?”賀涼水路過那鐵籠,“你這是歧視女性,難道你不是娘生的?”
那魔修一身黑衣,五官普通,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地剪了刺蝟頭,鬢角兩條橫杠,皮膚蒼白,下唇戴著黑色唇釘,乍一看,像個酷炫的流浪歌手。
賀涼水刹那間懷疑又遇到了“老鄉”,但在對上那魔修邪氣的眼睛時,確認了,這是一個特立獨行的魔修。
安俊踢了一腳鐵籠,“給我老實點!”
魔修不搭理他,視線直勾勾地盯著賀涼水。
楚孤逸不動聲色擋住賀涼水,冷冷一瞥那魔修。那魔修反倒一怔,眼瞳深處跳起興奮的光芒。
“先生?楚孤逸!”二寶三寶聽到賀涼水的聲音,鵝似的把脖子伸出牢籠,眼淚汪汪流鼻涕,“先生~”
賀涼水又心酸又好笑:“彆哭了,這就帶你們出去。”
安俊用專用鑰匙打開施加層層禁製的牢籠,帶他們出去。那魔修一直看著楚孤逸消失,才意猶未儘地收回目光,一條小蛇從他後領鑽出,魔修用手指戳了戳:“寶貝,你也認出來了對不對?”
讓賀涼水意外的是,二寶三寶居然十分抗凍,比他身體還好。寒風呼呼的,兩人一個噴嚏沒打。
唯一的解釋是,兩人平時好東西吃多了。
接到人,子車良並不留客,他身邊的小道童前來道:“掌門讓我來送賀公子與這兩位小友下山。”
又道:“楚公子,掌門有請。”
楚孤逸猶疑。
林鬆煙在這裡,賀涼水怎放心讓這對師兄弟“獨處”,二寶三寶的安全又是個問題。不是他小人之心,他實在擔心子車良會不會先禮後兵,派人半路截胡,秘密處死二寶三寶。
楚孤逸與賀涼水對視一眼,心有靈犀,楚孤逸道:“鄧陽,你先護送二寶三寶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