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鬆煙這番表白,隻要不是聾子,都聽得到。一時間,地牢內寂靜如死。
壁上燭火跳動,暗影憧憧,猛然一聲渾濁的爆喝傳來:“鬆煙!你說的什麼胡話?!”
賀涼水歪著腦袋斜乜,隔著兩個空牢房,正關著徐平寬這老家夥,那叫一個麵目猙獰,就像活吞了一百隻蒼蠅。
楚孤逸不驚不動,目光詭異地望著林鬆煙,說:“我對你從未有過那種心思。”
這拒絕有夠直白,賀涼水堵在心口的鬱氣倏然消散,笑吟吟地望著林鬆煙。
林鬆煙指著賀涼水頭上的萬人迷光環,“師弟,你是被他的幻術迷惑了。所有人都被他的幻術迷惑了,你清醒一點好嗎?”
楚孤逸近乎冷酷地望著林鬆煙,道:“我不奢望彆人理解我,至少,與我一同長大的你不會阻攔我,然而從頭至尾,你不是推波助瀾,就是冷眼旁觀,甚至,三番兩次對賀先生動殺心。我隻問你一句,你真的是林鬆煙嗎?”
林鬆煙怔住了。
“我認識的林師兄,不會如此偏激,如此心機,如此冷漠。我不殺你,就是想知道,你究竟是誰?”
林鬆煙冷笑一聲:“我就是林鬆煙,林鬆煙就是我,我伴你長大,隻是你從未看清我。”
“也許吧。”楚孤逸道,“不重要了。在我心中,林師兄已死。”
“……”
“殺你,不應該臟了賀先生的手。”
林鬆煙愴然問:“你當真是來殺我的?”
楚孤逸丟一把匕首進去,“念在師出同門,給你一個體麵的死法,你自己動手吧。”
林鬆煙望著地上的匕首,眼眶滲出濕意,他抬起眼睛,昂起下頜,沒讓那濕意落下來,道:“你已經刺我一劍,還怕殺我嗎?”
楚孤逸道:“我要為賀先生積德。你若暫且苟活,三個月後,我會親自動手。”
說著,詢問賀涼水意見,“賀先生,你覺得怎麼樣?”
不管是積德還是咋的,反正隻要楚孤逸不造殺孽,賀涼水一概同意,他笑道:“好啊。”
至於三個月後的事,再說吧。說不定那時候楚孤逸脫離入魔狀態,不會有那麼大的殺心。
除了來見林鬆煙,楚孤逸似乎沒打算見彆人,徐平寬沒了屁放,他就怕楚孤逸一個不順意,動動手指就把他宰了,是以能不招惹就不招惹,也就對林鬆煙與其他弟子發發脾氣。
“……賀公子?是賀公子嗎??”一道急切而年輕的聲音不停叫喚著。
賀涼水舉步往循聲而去,楚孤逸隻得跟著。
“賀公子?真的是你?”安俊扒著牢門,腦袋夾在鐵欄中間,喜極而泣,“你沒死啊?你頭發怎麼了?”
賀涼水沒有多作解釋,笑道:“換個發型,換種心情。你在這裡怎麼樣,過得還習慣嗎?”
“……”鬼在牢房裡還能習慣。
看安俊那張苦瓜臉就知道過得不怎麼樣,他一個從小到大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哪裡受過這種苦,短短半個月,弄得灰頭土臉不說,人也乾瘦了。
賀涼水跟楚孤逸打商量,“你看鄧陽在外麵一個人多無聊,不如把安俊放出來,跟他一起玩耍?”
楚孤逸:“把鄧陽關進來就行。”
“牢房這麼小,他們根本玩不開。”賀涼水目測道,“最多在地上滾三圈,而且有那麼多人看著,聽著,多不好意思。”
安俊:“??你們在說什麼?”
子車良在隔壁聽得真真切切的,腦筋比徒弟好用太多,大怒道:“不知羞恥!小楚,你就是跟這種人在一起?看他說的叫什麼話,不堪入耳。這魔修幾次詐死,焉知不是他詭計,小楚你莫要上當啊!”
楚孤逸原本在考慮將安俊放出來的可行性,子車良一出聲,頓時什麼心情都沒了,道:“賀先生,我們走吧。”
賀涼水也不想搭理,朝安俊投去遺憾的一瞥,道:“吃好喝好睡好,有空鄧陽來看你。”
安俊:“我不要鄧陽看我,我要賀公子看我。”
“……”
楚孤逸冷冷道:“以後賀先生都不會來看你。”
語罷,拉著賀涼水就走。
安俊哀哀叫喚:“賀公子!賀公子你多保重啊,楚孤逸你敢對他不好,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賀涼水扶額,大少爺,你還是顧著你自己吧。
這一地牢的仙門,也不是賀涼水說放就放,就算不給吃穿,他們在牢裡也餓不死,是以除了防備他們逃跑,天水宗也不用乾彆的。
不知是不是地牢太過陰冷,上了地麵後,賀涼水看到豔陽天,照耀漫山銀裝素裹,隻覺身上暖融融的。
走到哪兒算哪兒,路過一小片梅園,裡麵紅梅綻放,暗香幽幽。二人漫步其中,就像在一幅畫裡。
“你是打算三個月後放了他們?”賀涼水問。
楚孤逸道:“我本打算將他們關個十年八年的,隻是礙眼得很,既然要放,就把該放的先放了。”
“那,不該放的呢?”其實賀涼水已經猜到答案,“真的要殺?”
楚孤逸反問:“不該殺嗎?”
“他們固然可恨,但我不希望你殺人。”
“那就讓朱長老代勞,他應該很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