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已是太興二年。
溫嶠這段時間雖有官名,卻無實權,終日無所事事,遊手好閒。
不過他也落得清閒,皆因如今朝中暗流湧動,神仙打架,他這種小蝦米要是置身其中,非死即傷。
刁協與劉隗果然成了皇帝身前的大紅人,一天到晚彈劾大臣。
刁協身為尚書,主持製定典章製度,本該老成持重,自己卻不時借醉酒淩辱公卿。
此等舉動自然令幾大士族側目而視。
王導今日也無事,竟主動和溫嶠約好一齊到太子處。王家最近被劉隗整得挺慘,連王導也逐漸被司馬睿疏遠。
“溫公未至建康之時,劉隗便有意與王家作對。舍兄含嘗舉薦參佐及守長二十許人,劉隗彈劾奏文甚苦,說取其非才。幸得聖上體諒,方不至於受牢獄之災。”
“中興之際,當是用人之時,行此嚴刑峻法,試問誰人得能幸免?”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況劉隗品行亦不能服眾,不過是皇家依賴所在,以其為一時權柄而已。”溫嶠答道。
經過這段時間的細心觀察,溫嶠也知道了司馬睿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他是要借刁協和劉隗之手,鏟除士族勢力。這就是所謂“刻碎之政“。
王導長歎一聲,“人言我憒憒,後人當思此憒憒”。
說完二人步入東宮之內。
東宮今日來了不少名臣,庾亮正與太子說些什麼。溫嶠走到殿內,聽到了說話內容:
“申韓之術刻薄傷化,不足留聖心。”
庾亮瞄了王導一眼,繼續說:
“今江東剛穩,年數尚淺,須行黃老之道,以示君臣共度時艱之心。先祖立國維艱,太祖昔日曾錯信鐘會讒言,誤殺嵇康、呂安,殿下應以史為鑒也。”
庾亮手執拂塵,風姿秀逸,一番話說得太子點頭稱是。
原來是庾亮在勸諫太子《韓非子》不能多看。
司馬睿為了加強皇權,將多名大臣派到東宮,為司馬紹作全方麵輔導。須知亂世之中,皇位傳承最易引發動亂。
司馬紹雖然有胡人血統,但聰敏果斷,有文才武略,眾大臣都認為太子日後定能成一代明君。
曾被石勒俘虜,後來在李矩門下三年的鄧攸也在場。他與刁協交好,被司馬睿任命為太子洗馬。
與紀瞻、顧榮等人並稱“五俊”的薛兼則坐在毛氈上。
他清素有器宇,資望故如上國,不似吳人。薛兼身兼多職,雖有太子太傅之職,平常多在處理尚書事務。
薛兼六十多歲了,難得來一趟東宮,自然不能讓他久站。
其餘數人溫嶠未能認全,也沒一一細看。
庾亮說完話,見是王導到來,於是臉露不悅之色,便想匆匆離去。
其他人與王導關係也一般,知來者不善,薛兼說了聲“吾等且到院內對弈”,眾人便隨薛兼而去。…。。
溫嶠抓住庾亮衣袖,低聲說請他這兩天到寒舍一聚。庾亮本來就不是真的與溫嶠交惡,自然爽快答應,轉身離去。
卞壼站在一旁,臉上漲得通紅,卻始終不敢出言反駁。但見王溫二人前來,此二人在他眼中又是不合禮教之士,於是不發一語,亦步亦趨隨眾人離開。
王溫二人上前行禮,司馬紹歎息道:“天道無知,使鄧伯道無兒。”
伯道是指鄧攸,鄧攸無兒的由來頗為一波三折。
當年鄧攸從石勒軍中逃離後,帶著妻兒南下逃難。他自知不能兩全,便對妻子賈氏道:“吾弟早亡,唯有一息,理不可絕,止應自棄我兒耳。幸而得存,我後當有子。”賈氏含淚應允。
但兒子被丟棄後,總是追上父母。鄧攸隻得狠心將兒子綁在樹上,帶其妻與侄子離去。
鄧攸渡江後,因妻子始終未能再孕,便再納一妾,後在詢問父母姓名時,方知是自己的外甥女。
他素有德行,為此悔恨不已,決定從此不再納妾。
司馬紹又將溫嶠拉至身旁,問到:
“今朝以孝治天下,小王近日遍讀百家著作,隻知諸家治國安邦方略大為不同。溫卿,小王心中不解,先祖以何得此天下?”
溫嶠麵色煞白,支支吾吾半天不敢回答。
太子年紀不小了,也不是愚笨之人,此等話用平常語氣說出,溫嶠怎知他是真不知還是彆有用心?
王導神色自若,接過話來:“溫嶠年少未諳,臣願為殿下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