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眨眨眼眸，從亙長的夢中醒來，在榻上安靜地躺了會。
夢裡她像是度過了一生，零碎片段在腦海中閃現，隻餘苦澀酸疼蔓延。
天色蒙蒙亮，星辰還在閃爍光芒，薄薄的晨霧彌漫。
她略微動了動，從榻上起身，讓人伺候梳洗了，換了件素淨的衣服。
“時候還早，姑娘不再歇會？”侍女低低勸了一句，又將溫熱食盒奉上。
黛玉搖了搖頭，此時有些食不下咽，隨手舀了一勺碧梗粥，猶豫了下小聲問：“母親院中有動靜嗎？”
侍女緊了緊衣襟低下了頭，如先前一般回答道：“沒其他消息傳來，想必還在歇息。”
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黛玉稍稍安心，湯匙在碧熒熒的粥水中轉了兩圈，強迫自己喝了一半，便讓人收拾東西準備去寺廟。
今兒是輪轉流簽之際，早些出發能避開人潮。
也能早點回來看望母親。
她將帷帽穿戴好了，對著鏡子微微吸氣走出院子，目光往外頭掃過時一頓。
林清正在院子外頭。
他打著鋪蓋揉著眼睛，和以前在外間守著生病的黛玉一樣，這會急急忙忙趕了上來。
“走吧。”林清幾步來到妹妹身邊，雙眼中帶了些血絲，自然而然往前邊走去。
他就知道妹妹會早起，幸好機智地守了一夜。
林清腳步輕快，對自己的決定頗為自得。在妹妹又大病後，他就發誓以後一定要陪著妹妹一塊出門了。
看黛玉腳步微頓，林清轉頭疑惑地偏偏下巴，“妹妹走呀，趁著早去抽簽，人還少，免得擠著。
“等我們抽了簽，帶了喜氣回來，母親沒準就好了。”
這絮絮叨叨的話和昨天一樣多，可黛玉聽得倒不覺聒噪，反而一點點充實心間。
她點點頭，上前一步挽了挽四哥手臂，一道往府邸門口走去。
晨色微曦，日頭藏在雲層之後，薄霧將周圍籠罩上一層朦朧之色。
珠纓寶蓋車在街上行駛著，咕嚕嚕的聲音清晰。
街道兩邊也有了陸續行人。
或是吆喝販賣糕點、或是打著嗬欠支開門板。有人將一盆水嘩啦一下潑向地麵，也有人朝著山上而去。
揚州遠山寺在遠山之上，長長的山道平坦。
春色尚早，道路兩旁卻是青色點翠欲滴，紅豔花卉熱烈綻放猶如火焰。
正是山青花欲燃。*
黛玉從紗窗往外瞧了瞧，想起前人詩詞，又盤算著靈簽的抽取。
此時馬車猝然一頓，連著她身子都差點傾倒。
“外頭是怎麼回事？摔著姑娘了怎麼辦。”侍女及時攙住黛玉，往外斥了一句。
還沒等回話傳來，就聽得前邊的動靜響起。
“是我們先到這裡的，該由我們先上山！”
“笑話，明明是我們先到的。”
黛玉眼角稍挑，略微撥開簾子，從縫隙間往前邊望去。
而今正處山道入口之處。
對麵也是一輛寶蓋車，另有一男子騎在馬上，正和林清對峙。
男子麵容粗狂，氣質剛硬，舉止驕奢，拍打身上華麗錦衣大聲質問：“你可知我是誰？我乃堂堂皇商，紫微舍人之後！我就要先行進山，看誰敢攔我！”
“嗬。”林清嗤笑一聲，好久沒見過這種傻子了。
他微微抬起下頜，拿出在外邊的做派，言辭傲慢懟了回去：“不過區區商戶，也敢如此猖狂。”
若是對方好好分說，還能夠商量。
可一上來就恥高氣昂，那當林府是好欺負的不成？
“你說什麼！”健壯男子一被激怒就上頭，手上鞭子一抖甩來。
來人雖瞧著強壯，卻是個酒肉充盈的。
林清手下稍一格擋，一下便將鞭子勾了過來，反手啪地一下淩空抽打回去。
這下雖隻是虛空一響，動靜卻是很大，驚得對方身子一抖。
可他就是不服氣，明明瑟瑟發抖還要強撐著挺直腰背，色厲內荏再次開口。
黛玉看得分明，清楚事情是怎麼回事了，半笑歎一聲，遣了小丫鬟上前回話。
小丫鬟幾步行到林清馬邊，低聲將黛玉的話交代了。
與此同時，對麵也有一道聲音響起。
“大爺，姑娘說也不差這一會，既然對方著急，就讓他們先走罷。”
這聲音清脆如黃鶯，既大又響亮，在眾人耳邊清清楚楚回蕩。
“哼哼哼。”騎著高馬的男子百般不情願，磨蹭好一會，才驅使馬匹後退了一步，嘴裡哼哼唧唧著：“聽到沒？我妹妹讓你們先走一步。”
林清冷笑一聲，也驅馬後撤，硬繃繃回了他：“我妹妹也讓你們先走。”
男子登時大怒，隻以為林清在譏諷自己。原本埋下的火又被撩起，熊熊燃燒。
他下意識想一甩鞭，又忘了鞭子已被抽走，隻能虛虛一揮手恨聲：“你這廝竟然敢調.戲於我！”
林清被嗆得一個咳嗽，原本的冷笑怒意全被驚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