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樹梢上開滿了小小的黃色金花,不知是何品種,風一吹過,就灑灑揚揚下了片金色的雨。
遙遠的熟悉感更甚。
黛玉接住一朵飄飄搖搖的金花,莫名的感觸湧上心頭,垂眸微歎:“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我。”一道清越的聲音應和著響起。
黛玉豁然轉身,墨發裙擺隨之起伏,警惕的目光往後放去。
光芒從花枝間穿梭,將來人容顏映亮。
北靜王從樹後轉身而出,英挺眉宇微挑,薄唇還抿著一絲笑意,颯颯長袍飄蕩。
他注視著黛玉眼眸,含笑重複了一遍:“我啊。”
(2)
先前一段時間,水溶從丫鬟手中收回玉佩後,頭也不回往前邁去。
感到雪兔從肩上跳走也不以為意。
怪不得揚州那人能如此符合他的心意。
撞人詩詞花燈,原來每一步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
水溶想起剛發現背叛的福大人,莫名苦澀蔓延,唇邊勾起一個冰涼的笑意。
他緊了緊手心的佩玉,冷冷觸感傳來,逐漸擴散至全身。
難怪對方敢不說話,隻隱藏在帷帽之下。
自己身邊的人都被策反,怕是裡應外合,已經合謀許久了。
這不,一上京就來找了。
怕是有什麼要緊事,好牽動自己心神。
水溶腳步越走越快,本就比常人更深色的眸子滿是冰霜,完全沒看周圍的路。
等到一個小山坡,見到繽紛落花下的倩影時,他腳步頓住了。
眉眼彎彎明眸動人,在漫天金色花瓣下,殷紅裙擺起伏。
藍天綠樹金花,都不及那人明媚。
水溶閉了閉眼緩緩神,麵前人笑顏太過明亮,在光下能晃花人的思緒。
這還是在詩會上用紅寶石砸了自己的姑娘。
水溶不得不讚幕後之人心思縝密,一環接著一換,完全就是衝自己來的。
等聽得那句吟詩響起,連聲音都讓人心頭頗動,他下意識出聲接了一句。
對方既然真的如此符合自己心意,那就算是被派來的探子也無妨。
反正有了防備,也不至被騙去太多。
水溶心頭一鬆,摸摸手上佩玉,從樹下走了出去,笑意微涼重複自己的話。
他對那人接下來的動作頗為期待,都到了這一步,背後之人的手段也該使出來了。
而後他就看到麵前人警惕地後退了一步。
“後院是女眷之所,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黛玉冷下了臉,對北靜王的風流有了更深的體會。
居然敢擅闖後院,怪不得三哥讓自己遠離他,果然是光有皮相的。
“你不是賈府的人?”水溶眉宇一挑,困惑和英俊同在其中,察覺出有哪裡不對。
這位姑娘不是邀自己前來的人?
黛玉聽到這問話怔了下,惱羞從心底蔓延。
本以為對方是認出自己,原來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誰。
看北靜王在光下越發俊朗深邃的麵容,想當初自己還是去了溪花汀。
而對方明顯沒把自己放在心上,還在京城風流快活,連臉頰都氣得發燙。
“就算閣下貴為王爺,後院也不是你能闖的地方。”黛玉微微吸氣,快速回了一句。
想起手中抱著的兔子也是他的,而且還是個同樣風流的兔子,登時惱意更甚,將兔子往水溶懷中丟過去。
雪兔小小的一隻,輕飄飄的不帶重量,啪嗒一下從香軟懷中轉到硬繃繃的地方。
它踩了踩腳下觸感,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搖頭晃腦懵懵地豎起耳朵。
水溶英俊麵上明顯地露出疑惑,愣愣接住雪兔,低下頭和同樣呆滯的它對視一瞬。
雪兔啪一下嫌棄地轉開臉,“嚶嚶嚶!”
黛玉已經不想再呆在這裡,徑直轉身往小山坡背後走去。
侍女們因自己的吩咐不多靠近,都在下方守著,等走出去就能和她們彙合。
她的腳步邁得大,直挺挺往前邊跨去,半點不帶停頓。
突然眼前一花,一個身影擋在前行的路上。
黛玉避之不及,砰一下撞了上去,額前熟悉的疼痛感又起了來。
當初自己就是這樣一頭撞到他的。
聽兔子在中間嘰嘰嘰,黛玉捂著額頭後退兩步。
雖然對方有用手擋了擋,額上疼痛感也不大,可她怒氣還是起來了,“北靜王這是何意?!”
水溶微微皺眉,對自己下意識的攔路感到不解。
不過做了就是做了,他也不再多想,隻感歎這撞上來的方式還挺熟悉。
當初揚州那人也是這樣一頭撞上,不同的是現在沒有藥香繚繞。
“我並非是刻意闖後院。”既然攔下了,水溶便解釋一句。
他揪了揪兔子,老老實實將實情說出來:“是有個姑娘讓我來的,她說這是前院。”
雪兔配合地發出嘰嘰嘰,兩隻前肢朝黛玉那邊伸去,無辜地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
而黛玉聽到這個解釋,就更生氣了,惱羞全都彙聚成怒,“果然是風流的北靜王,時時刻刻有人相邀。”
她眼眸因為怒氣微微發紅,臉頰也氣鼓了起來。
黛玉揉了揉被撞到的額頭,冷聲質問:“既然和彆人相約,又為何出現在這裡。”
甚至還出聲應和了自己的詩詞,難道是想一箭雙雕嗎?
這模樣倒是像一隻莫名被欺負的無辜兔子。
水溶默默注視著黛玉,眸子帶上些認真,試圖展示出自己的誠實:“我誤以為姑娘是那個人。”
好啊,原來連麵容都不知道,就能私下會麵了。
黛玉更更生氣了,用微微發紅的眼睛瞪了北靜王一眼。
她算是看透了北靜王的為人了,其餘的話不想多說,轉身一甩衣袖,氣衝衝要換一個方向離開。
水溶皺起的眉梢就沒鬆過,英俊麵容難得透出些茫然。
他困惑地望著對方怒火更甚的背影,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北靜王略一思緒,動作很快,一晃身轉到黛玉去路之前。
這次留了餘地,總算沒再撞上。
看麵前人瞪圓了一雙漂亮的眸子,水溶不等她發怒,先將袖袋裡的紅寶石取出。
他英挺的眉眼微垂,放輕了聲音道:“我是想將這個還給姑娘。”
水溶總算是發現了自己在這件事上是多說多錯,還不如及時轉移話題。
這個紅寶石是之前黛玉手鏈上的,被兔子叼走砸在水溶額前。
黛玉還以為它丟了呢,沒想到居然被好好的收了起來。
她臉頰消了鼓,從紅寶石抬眸往上望向水溶。
北靜王不愧能在京中以風流出名,外貌是一等一的好,身量又高挑。
尤其是臉上認真專注起來,深邃又真誠,越發能吸引人視線。
黛玉眸子放空了瞬,思緒順理成章接了下去
——想必他就是用這幅相貌騙了一個又一個的姑娘。
或許也不用騙,憑北靜王的身份,有的是人想要主動奉承取樂。
就像這次一樣,約人都約到榮國府後院來了。
不僅沒認出自己,還將自己看成是她人。
黛玉為曾經的生病不值,越想越是氣惱,含怒又瞪了他一眼。
她加重腳步咚咚咚後退幾步,“這不是我的東西,我也不要它了!”
原本麵前人神色平靜了些,水溶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看她突然自己再次生氣起來。
心下知道不好,水溶有了之前的教訓,放輕了聲音開口:“這件事確實是個誤會。姑娘看在我額前印子上也聽一聽。”
黛玉聽到印子這兩個字,將視線轉到他頭上,才發現一個紅紅的寶石印還在上頭
北靜王出現時整個人的氣勢太盛,以至於讓人忽略了這個紅印。
這會被他自己點出來,紅印怎麼看怎麼彆扭,又讓黛玉回想起紅寶石砸臉的傻氣來。
那一幕實在太過滑稽,她嘴角忍不住翹了翹,心思冷靜下來。
麵前人眼眸中真摯不是假的,黛玉回想了下他一開始的怔愣,也猜出其中另有隱情。
北靜王是不至於胡闖後院的。
而曾經那些事情,對方既然沒認出來,自己也不必再掛念。
黛玉理清了惱羞,不再看他真誠眼眸,抿抿唇搖了搖頭,“北靜王行事與我何乾,又何必要向我解釋?日後彆再無意闖入就好。”
她將思緒放下,隻覺身上一輕,微微俯身行了個禮,轉身往下離開。
這次北靜王沒有阻攔,娉娉嫋嫋的背影沿著山坡逐漸遠去。
水溶站在原地沒有動,目送她背影遠去,恍惚這一幕似曾相識,
直到倩影消失在眼前,他才舉起手中的兔子,隨手搖了兩下喚道:“雪糕。”
正在嘰嘰嘰想讓黛玉抱走它的雪兔:“?”
“雪糕。”水溶又喚了一聲,眸子低垂認認真真好奇問了句:“你怎麼也這麼沒用?”
一天到晚隻知道吃,連個人都留不住。
突然有了奇怪名字的雪兔:“喵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