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以後自己會嫁給北靜王?
黛玉思緒順理成章滑到這兒,連忙將它滑走,自己在榻上滾了一圈,烏發糾纏到一起。
現在可不能再睡下去了,再睡下去指不定夢到什麼東西。
她燙著一張臉從榻上起身,也不要侍女伺候,自己走到旁邊撫了撫琴。
斷斷續續琴音從屋內傳了出去,始終不成曲調。
樹上燕雀唧唧啾啾叫了起來,猶如應和琴聲,聽亂了人的一顆心。
“姑娘,榮府送來了請帖。”外頭侍女等著琴音告一個斷落,才出聲稟報。
“榮府?”黛玉正要找彆的東西打發注意力,便讓人送了進來。
是老太君親自下的帖子,說是有新上供的好大瓜果,還有好大花卉首飾,讓黛玉一塊去瞧。
字跡定不是老太君的手筆,而落款在此,就有些真摯的意思。
本是該平輩下帖,老太君名義一出,還有誰敢不應?傳出去了要說她張狂呢。
黛玉遣人和母親知會了聲。得到應允後,便重新梳妝,上了榮國府派來的車子。
榮府也是有意思,巴巴的打發車子來。這是請人呢,還是綁人呢?
黛玉抿唇兒笑了一笑,一時念起夢中榮府情景,又跟著想起北靜王,很快掩了下去。
轎子在姑娘們院中落下,迎麵兒惜春迎春接了出來。
“林姐姐可是來了,等好久的。”惜春笑著上前,挽住她手臂。
身後有一個丫鬟急急跑了出去,想必是去知會什麼人。
“你們都巴巴的打發車子了,我想著再不來,怕是要將林府都綁了來了。”
黛玉眨眨眼接一句,惹得其他人一起笑起來。
“林姑娘話也是有趣,很是風趣。”周圍有體麵婆子奉承應和著。
話音還沒落,外頭猛地竄起烏靈靈的響動,配合著咚咚鼓聲,有著震天動地之勢。
黛玉隔著牆循聲望去,並不能見著什麼,疑惑笑了一聲:“這是怎麼了?好大的威風,難道是在降妖除魔不成?”
惜春沒了說笑心情,凝凝臉點了頭。
“林姐兒你是不知道,府裡很有些奇異,不僅傷了三姑娘,連薛家姨媽都傷了。”
一個老媽子率先開了口,帶著指點江山的味道,說順口就收不住嘴了。
“是該好好整治整治,有些丫頭沒規沒矩越發逞臉起了來。”
周圍丫鬟們都把頭低了下去,不去接她這個話茬。
黛玉倒聽著這聲音有些耳熟,打量了她幾眼,像是夢中那個讓自己認命的老婆子。
四周一安靜,那老媽子就訕訕了,搭著話先一步離開。
惜春撇撇嘴沒理會她,拉著黛玉往裡走低聲嘀咕:“寶哥哥不在這。他被揪著可勁讀書呢,說是要準備大比。”
她們還沒進院子裡,就有嗚嗚咽咽的哭聲傳出來,伴著瓷器砸地的清脆響兒。
黛玉還以為是探春在鬨,可聽著這哭聲耳生。
進去一瞧才發現是個弱柳扶花的女子,正捂著臉嗚嗚哭泣,麵前碎了一地的茶杯,一個侍女正打掃著。
“這位是夏家姑娘。”惜春在黛玉耳邊介紹,剩下的話沒再出口,那夏家姑娘已經抬起臉來。
她哭鬨的聲音不小,臉上卻還好,隻是雙眸微微泛紅,並不怎麼嚴重。
聽到動靜夏金桂瞅了入門的人一眼,嗓子裡的哭聲突兀停了停,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臉。
“好了,那值得哭成這樣。”薛寶釵在她身邊細細寬慰,拿大道理勸解。
“王爺那等身份,說話都是興頭上的,哪裡會放在心裡?事情還能慢慢周旋,彆讓人看了笑話。”
“誰要看我笑話?誰又敢笑話了!北靜王我們不敢惹,也認了。可恨的是後頭跟的馬車,沒得打眼就故意在那害我們呢!”
夏金桂不再看比自己還要嬌俏的黛玉,一陣嚎啕大哭。
她一麵哭一麵鬨,隨手將另一個茶杯也嘩啦一下潑在地上。瓷器碎了一地,奔著門口去。
侍女躲之不及,差點被茶杯砸到,囫圇滾了兩圈,連忙上前收拾。
黛玉站在原地沒有動,眉梢慢慢揚起,聽著這動靜有點熟悉。
之前有人當街行凶,口中囔囔著就是夏家,然後被自己撞上了——沒那麼巧吧?
寶釵讓周圍丫鬟幫忙伺候,喚著黛玉過來坐,點點她再次安撫道:“可彆哭了,林妹妹初次上門見你,好歹認一認。”
夏金桂本是略微收了聲,聽到“林”這個字,麵色登時就變了。
她倏忽轉臉盯向黛玉,細細瞪了半餉,冷聲冷氣咬牙。
“好啊,你就是姓林的?當時對麵的馬車就是姓林的,果然犯我手裡了,還有臉上門?”
夏金桂鯉魚打挺般起身,抓起茶杯就往門口衝。
周遭沒能防備到她突然發難,丫鬟侍女們阻之不及。
在她身邊的寶釵一時愣神也沒按住,隻得眼睜睜看著她大跨步邁了出去。
黛玉瞧著她往門口撞,站在門欄前沒動,偏偏頭略帶冷淡注視著她。
夏金桂本來是故意作勢,想嚇唬嚇唬人罷了。
這會見她眼神輕視不將人放心上,仿佛自己動作是小貓小猴在跳,怒意一下旺盛許多。
再加上黛玉容貌秀美,居然比自己還要更勝一籌,夏金桂嫉妒上頭趁勢欲發凶,腳下猛力一重。
“哐當叮當!”
喧雜動靜突發。
氣勢洶洶的夏千金不知踩中了什麼,一股腦摔在地上,砸的七葷八素一片糊塗。
她連哎喲的□□都發不出,死氣沉沉趴在地麵,手邊被砸碎的瓷器帶出紅色血絲。
這一變故讓屋內震驚停下。
要打人的自己摔下了,還摔得那麼慘。
砸了一地的瓷器碎片還沒收拾,這一摔下去,不會直接破相了吧?
丫鬟們個個目瞪口呆還沒動作,驚訝的低呼便從外頭傳來。
“這是怎麼了?這裡也抓妖呢?怎麼動靜這麼大?”
黛玉回眼看去,就見老太君坐著轎子,由幾個丫鬟簇擁前來。
王熙鳳在旁伺候著,伸長脖子先一步詢問出聲。
“外祖母、嫂子。”黛玉不急著回答,溫和行禮應了一句,得到一片混亂的答應。
王熙鳳含笑快快回了黛玉的禮,幾步趕著上前,變臉衝旁邊丫鬟罵道:“沒眼力見的,還不扶起來?乾愣著等月錢?”
丫鬟們一溜煙紮堆湧上,抬手的抬手,扶腿的扶腿,將人小心翼翼放回椅子上。
有人扇風有人灌水,還有人往外叫著女醫,好不容易才將夏千金弄得醒了神,還有些呆呆的。
“好好的自己摔了?”賈老太君被扶到主位上,隨口問了句也不等回答,便連聲喊著讓黛玉坐她身邊。
“我這才一會不見玉兒,心裡眼裡想的緊。”
賈母愛撫地揉揉黛玉,一疊聲讓人將瓜果花兒呈上來,隻緊著黛玉使喚。
夏千金那麼大一個活人,她就當沒看到似的。
夏金桂懵了好久,見賈老太君在上頭也不收斂,反而更委屈哭訴。
“您老隻顧著自家人,也不看看親戚們。我夏家戶部掛名是被撤下來了,可銀子還是實打實的在呢。現在還將罪魁禍首請了來,這不是戳我夏家的心眼嗎?還指望什麼銀子不成?”
“這真是一急說起胡話來了。”王熙鳳看老祖宗一皺眉,忙笑著打斷夏千金的話,不讓人接著往下說。
她知道老太君很是看不上夏家,以前也沒走動。
可府上正是要用銀子的時候。
鳳姐兒在府中管事,知道庫房中撐不起那麼多銀子,少不得要往外借力。
本想指望薛家。薛姨媽一天應得好好的,第二天再談就變了嘴臉,說要存著銀子“往宮內選秀使”。
隻願意拿出的一點,能砌成什麼房子?
正好夏家遇上事落魄了要幫助,與她們一搭階,人就過來了。
王熙鳳看夏千金哭得一團糟也有些鬨心,隨口勸了勸,又瞅了寶釵一眼
若是薛家應承了,還有夏家什麼事?薛姨媽翻臉背後少不得有薛寶釵的意見。
彆看這位言語安靜性情和順,心裡主意大著呢。
薛寶釵注意到鳳姐的眼神,對著身邊夏金桂勸道:“不過一時口角,何必如此?都是姐妹的,互相開解了就好了。”
“誰和誰是姐妹?誰又要開解?”夏金桂一聽勸告,反而更不依,帶淚冷笑指桑罵魁。
“那是大家閨秀千金小姐,我們區區商戶哪裡能比?又沒有一個好王爺能在半路護著直接廢人的,隻能隨意被拿捏了。拿捏後還要被人開解呢!”
這一番話出去,彆說是老太君聽得皺眉,連薛寶釵心裡也不舒服。
在金陵時皇商是頂天大的人物,響當當的名號,無不順風順水的。
一入了京,才發現彆說是和侯府千金們比了。沾染了一個“商”字,在彆人眼裡就染上了銅臭。
她不甘願就這樣過下去,唯一能洗清“商臭”的,豈不就是皇家?
寶釵心裡存著事,低了頭也不言語,隻剩下夏金桂胡說胡哭。
夏金桂本是假哭,摔一跤後幸好麵容無傷,隻越覺手上疼痛,反而借興真哭起來。
手也疼著、嗓音也啞著,越哭越難受、越難受越哭,自己都發懵了。
旁人都不開口,屋裡就隻剩下她沙啞的哭鬨聲。
黛玉掂量了下腰間佩玉,攔下要開口的老太君笑道:“外祖母先護著耳朵。”
賈母不解其意,還是王熙鳳看出了什麼,一溜煙上前親自捂住賈老太君耳朵,滿麵春風望著黛玉。
姑娘們也瞧出門道,一個個離夏金桂遠些。
隻有用帕子捂臉哭鬨的夏千金沒注意到周圍,依舊乾嚎著。
黛玉柔和一笑,慢條斯理解開四哥塞給自己的翠香玉,看準了方向甩手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