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由金銀、珍珠、琉璃、瑪瑙、五寶合成的瓔珞。
珠寶晶瑩、黃金燦爛,被燭火一照,光彩若明霞映射而出。
店裡被這無聲的動靜震了震,熱鬨的議論停了下來,都貪看著寶霞般的光輝。
等到好一會,才逐漸起了人聲。
“這才是鎮店之寶。”
“漂亮,實在是漂亮,光亮亮的。”
“比之前的玉好看多啦。”
下邊悄聲響起,包廂中頓了頓,義忠王府庶子的叫囔再次沸騰。
“中間的才是我的。我不要這個了,我要中間的!”
哐當的破碎音響起,而後是一連串跌跌撞撞的腳步,直直衝著外邊來。
“誰,是誰?明明中間的是我的,快點還給我。”
二層廂房開得並不多,林清也不打算等他一間間敲過來。
讓妹妹在屏風後坐好了,他上前就開了房門。
吱呀一聲在二層中很是清楚。
庶子趁著酒興,醉醺醺暈乎乎,口中胡亂囔囔揮舞著手臂就來。
“出來的好,看爺砸了你這個不長眼的。”
他叫囂著吆喝直直上前,酒肉做成的身子沉重,被林清一腳給踹了出去。
“哎喲哎喲,好大的膽子,報上你的家門。”庶子砸在對麵牆上,迷糊地睜開眼四處張望,嘈吵著要找人。
“報上了家門,你待如何?”伴隨著開門聲,另一道溫和音色亮出。
一個瞧著就溫文爾雅的人邁了出來,站在原地笑了下,“我也砸中居中的,你是要入宮一問?”
醉倒在地上的庶子昏頭昏腦還隻管胡說,林清已經先行認出來人。
“三殿下。”林清行禮問好,剛剛猜測得到證實。這聲音果然是三皇子。
能在這時候在這個地方碰到皇家人,說個“巧合”都不夠形容。
林清思緒轉得沒妹妹那麼快,一時看不出什麼,隻依禮行事。
三皇子和善一點頭,如傳聞般的禮賢下士。
地下庶子被這稱呼驚了驚,腦子被迫清醒許多,嘴裡胡咧咧停住了。
他迷迷瞪瞪瞅向三皇子,按著順序隨眼瞥向林清。
在他看到林清的一瞬間,雜亂翹起的眉毛就跳了跳。
庶子眯了眯眼,又伸手揉揉眼睛晃晃腦袋,再三再四往林清臉上望去。
“啊。”突兀聲響從他喉口掙出,驚恐混合著茫然的表情全堆在他臉上,停頓成一片混亂的詭異。
而他詫異的對象不是突然出現的三皇子,卻將手指頭顫巍巍指向林清。
“這是要和我打一架?”林清猜測醉漢的意圖。
若不是三皇子在這裡,他的確會親自上手和這個蔑視林府的庶子過過招。
“啊啊。”庶子醉得不行,驚懼之下更是難以開口,隻會大著舌頭啊啊出聲。
三皇子瞥過庶子神態,再細細看過林清一眼,略一揮手,便有人將說不出話的庶子快速拖了下去。
來人動作很快,都看不清是從何處出現的。
廊上一時安靜下來,不等林清再多加道謝,店家親自上樓的聲響隨之出現。
“兩位貴客,兩位貴客,這是本店的鎮店之寶。”
店家瞅準上頭爭端解決了,急急捧著一個紅盤遞了上前,裡邊正是那個光彩輝煌的瓔珞。
盤前有兩顆石子兒,正如三皇子所說,幾乎是同時砸中的。
不等店家左右為難,三皇子已經先笑著一擺手,示意他將盤子送到林清那邊。
“相逢既是有緣。能選中同一物品,更是難得緣分。”
三皇子彬彬有禮揚手,對著林清背後的屋內一笑,“這個就由林府收下為好。”
他說完也不久留,略一點頭便重新回了去。
林清完全跟不上三皇子的思路,糊裡糊塗將瓔珞帶了回屋,溜達到妹妹麵前。
“看。”遇到什麼不懂的事情,和妹妹說就對了。
林清一股腦將外頭的動靜一字不差模仿出來,末尾感歎一句:“這也太巧了,我們難得出門一趟,就撞上了三殿下。”
瓔珞碧熒熒地擺在桌上,流光溢彩的耀眼。
黛玉指尖從瓔珞劃過,料想三皇子是知道和他同對詩詞的是自己了。
這一出指不定是誰跟誰身後呢。
“許是想和父親交好。”黛玉低聲提出這個猜測,讓人將瓔珞收好了。
下方的說書先生已經再次站了起來,又說些京城趣聞。
他像是知道上方的事情,有了店主撐腰,囫圇說起義忠親王府來。
對於這些言論,雖是能開口,也可要有些忌諱,常常用隱話來提。
“話說當初有戶人家,一家女百家求。最後由一極有義氣又是忠心的人得了去。百般許諾、千般誓言、風光大嫁。”
這前話一出,已經有人猜到後續,偏偏哄動笑著讓人繼續。
“憑著女子家世,那義氣忠心之人在一眾中青雲直上頻頻出頭,至此恩愛不提,一生一世一雙人。”
說書先生搖頭晃腦,最後幾個字放低了,感歎不已。
“可惜那戶人家家境衰敗,連累女子地位不保,曾經誓言許諾都如水月鏡花,轉眼易逝。嘿,彆說一生一世一雙人了,接連不斷的花轎嫁入不說,連女子嫡子都沒保住。於是一代佳人,千金之軀,懸梁自儘,外稱病逝。”
“更為不巧,在女子自儘後不到一月之期,她家被平反……不,重新富裕了。”
說書先生一溜嘴說漏了話,自己輕拍了一巴掌,在哄笑中繼續道:“如今那極義氣之人反而犯了事,子嗣互鬥早已亡儘,隻留一個沒上過學的孩子瞎折騰。”
說完他往外瞥了一眼,引起已經緩過神的眾人嬉鬨。
他們在下邊還是能聽到一點動靜的,親眼看著那醉醺醺的“義忠親王府唯一子嗣”被拖出去,也就能當成一個取樂的談資。
沒準還能讓上邊的貴人開心呢。
林清沒聽過義忠親王的故事,畢竟他上京除了讀書就是讀書。
這會聽了一圈,隻忿忿說那男的不是好人,立了誓言還能違背,實在是少見。
黛玉莞爾,說起另一個來逗樂:“哥哥最近讀書那麼多,難道沒聽過金屋藏嬌的故事?”
“‘若得阿嬌,當以金屋貯之’。膠東王四歲立誓,得助力,十六稱帝,履行諾言娶之為後。”
黛玉娓娓而談,眸子稍微放空,在四哥期待的無聲催促中微微一笑。
“元光五年,武帝廢後。陳氏退居長門宮,獨自含怨而亡。”
“哎,又是個壞的。”林清不太樂意聽這些下場淒慘的。
尤其是女子身居高位而後夫家不好的,總容易讓他聯想到自己妹妹。
他們四個總會護著,就是日後要看緊些才好。
林清將茶杯中的水飲儘,在心頭飛速翻騰一個好夫家該有的規矩百條。
“故事罷了,又不是正史。”黛玉抿抿唇了下,往外打量眼天色。
她可不知道自己一臉放空的四哥在想些什麼,笑意盈盈催促:“該回去啦,外頭也坐久了。”
林清無所不依妹妹,聽到這話便起身,讓人將動作都收拾好了,推著門往外頭去。
茶館中有供給二層出行的後道院子,馬車皆是停在那兒,分外方便。
黛玉一行到院子中,繞過一個彎,倒是正巧撞上三皇子等人。
“殿下。”此時周圍並無其他人,黛玉便隨著林清一道行禮。
三皇子身上素雅,並非錦衣華服,儒和之中亦有氣勢挺拔。
不同於北靜王閒暇時簇擁甚廣,他身後跟隨的人隻有二三位,皆是麵白無須之人。
“無需多禮。”三皇子很是溫和,親自上前扶了林清起身,又往後避了避,“既有女眷,禮應先行。”
三皇子從來都是如此風度行事,黛玉便也不多推脫,再行一禮後先一步被攙扶上車轎。
林府馬車咕嚕嚕往外頭轉動,三皇子還留在原地,目光溫和送之離去。
等到花朝之日,正是林府千金生辰。
林府色色齊全,懸燈結彩、鼓瑟蕭蕭。從大門至內門正堂,各處花燈灼灼、繽紛相映。
雖然林府有意隻在府邸內慶祝生辰之喜,慶賀人群卻絡繹不絕。
宴會分列各席。
官人貴客獨一處、堂客一處、浩命夫人親友再一處。
唱禮之列聲不停歇,高馬大車陸續來往,街道榮華俱全。
“我剛從外頭進來,那人可是多。”甄千金和安順來得最高,先在裡頭陪著黛玉。
她呈了賀禮,吐吐舌頭讚周遭熱鬨之盛,又讚黛玉貌美。
“多是看著我父親呢。他們外邊熱鬨,我們裡頭自己看戲也好。”
黛玉略微裝扮,就如同嫦娥下凡一般,含笑讓她們坐了。
對著場麵父親自有分寸,她和自己新交的好友在一塊就好。
侍女們早將瓜果置好,下頭自有女戲咿呀起聲扮演,俱是天魔裂石之勢。
而後是賈府眾人前來,姑娘們被簇擁著來到位置。除了寶釵之外,還帶了史家千金湘雲。
“早聽說林姐姐容貌甚美,更有才情。今天算是見了,等日後一起作詩才好。”
史湘雲細細打量黛玉兩眼,爽朗出聲,眉梢眼底都帶著欣喜笑意。
“才見第一麵就約著作詩了,還不先將賀禮送好。”
寶釵笑著推了她一下,讓人將賀禮單子呈了,才約著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