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府邸官位沒能高到入席宮宴,詩會上又是垂幔隔開一個個離得遠。
哪怕知道林府千金上京,一時也沒能想起。
“也許不是誰家府邸的姑娘。”有人低低開口,音量壓下了些。
“你們看到沒,她抱著的那個兔子。”說話的聲音更低了,“那可是北靜王的。”
在她附近的姑娘們互相對視一眼,目露了然。
北靜王向來風流,名聲遍布京城。那位姑娘如此貌美,入了北靜王的眼也是尋常。
誰不想有這樣一位美人呢。
被誤會為北靜王府新人的黛玉往下方走去。
她漫無目的,隻不想再在閣樓呆著,下意識跟在牛瓊卉身後一道往前走。
若是跟著牛姑娘,想必最後就能見到水溶。
這個念頭一出,黛玉腳步便頓了下來,試圖消除腦海中不該出現的人影。
在她清理思路時,前邊的牛瓊卉也停了。
目的要抵達之處出現在眼前。
那是一個殿堂,外頭有僧人站立守候,不讓其他人入內。
黛玉看了會牛瓊卉據理力爭,也不上前打招呼,緩緩往另一處去了。
本就想過上京要拜寺廟,如今走到這裡,恰好進去拜拜。
黛玉左拐右拐,在麵前殿堂門口躊躇了會。
安定寺無愧是京城第一大寺廟,隱隱有十二寺廟之首的位置。
殿內佛祖金裝加身,慈和注目下方膜拜的眾人,檀香蔓延左右。
隻是殿堂空空曠曠並無一人。
本來寺廟眾人應多。可聖僧突然出現,隻留了權貴人家在內。
而千金們大多在樓層上,夫人們在內裡。
所以殿堂才會無人?
黛玉站在門口想了一會,揉揉雪兔,把它放到一旁矮柱上。
“我要先去上香,你自己在外頭逛逛。”
殿堂是能夠進入上香拜會的,可是小兔子就不一樣了。
雪兔嚶嚶嚶了一會,伸出短短的前肢要抱抱。
看黛玉半天沒有動作,才拖拖拉拉往外頭噔噔噔跑掉了。
不同於之前一溜煙的快速,它腳步磨磨蹭蹭,還時不時回頭期待黛玉回心轉意。
黛玉莞爾不為所動,看著兔子沒了蹤影,緩緩往殿內走去。
她走到蒲團前跪下,雙手合十閉上眼眸,讓自己沉浸在思緒中。
那些清晰奇異的夢境、那些遙遠的熟悉感,到底是怎麼來的呢。
近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
宮中才見識第一次,就如此驚險。
大選之日近在咫尺,若是還沒能定下……
黛玉誠懇地默念著,願讓佛祖賜個明示。
她念完話分出一絲心神,就發現身側的蒲團傳來動靜之聲。
像是也有人走了進來,在佛堂之前跪下,一道祈求庇佑。
黛玉眸子微張,側頭往旁邊望去,先是看到了蜿蜒地下的長袍。
袍子是黑金之色,厚重深沉。腰間配著一塊美玉,背部挺直,再往上,就看到一張深邃容顏。
薄唇高鼻,纖長睫毛蓋住眸子,側臉便透出十分的英俊。
他的睫毛長,卻不翹,直挺挺的,像一把折劍。
並不是扇子給人的柔軟風情,而是利刃般的筆直,和裡麵那雙比常人更深的眸子相配。
黛玉眨眨眼醒過神,正對上水溶不知何時轉過來的眼眸。
“林姑娘,你也在這裡。”水溶心情頗好,說出送完玉佩後的第一句話。
黛玉怔愣了下,北靜王出現的太過奇異。
自己剛剛念完佛祖,人就出現在了眼前。
她張口頓了頓,想起之前的話,動蕩心緒定了下來。
黛玉指指腰間佩玉,示意水溶看去,臉上帶了認真,“王爺有什麼想說的嗎?”
這個玉佩可是出現在兩個人身上了。
水溶為這不同尋常的問話深思熟慮,想了想鄭重道:“我的確是騙了林姑娘。”
黛玉安靜等待。
她沒直接丟掉玉佩,就是怕其中有什麼誤會。
現在就聽他的解釋,為何同一塊玉佩會出現在兩個人身上。
或者對方會承認自己騙了多人感情?其實也不算騙,畢竟北靜王,風流天下知。
黛玉思路轉得很快,呼吸微微屏住,就聽他慎重出聲。
“宮中是沒有鬼的。”水溶一臉認真,注視著黛玉眼睛。
所以也不必因為害怕來求神拜佛的。
黛玉為這風馬牛不相及的答案愣住,反應過來後差點就要氣笑了,“王爺想說的就是這個?”
看水溶一臉不加掩飾的困惑,黛玉耐下心提示:“我剛剛從榮府中出來,王爺知道榮府內有什麼嗎?”
榮國府?水溶眉梢下意識擰起,直覺回憶起前事。
最近事情太多。
他前段日子明麵上去了花舫,實際直接乘船南下,宮宴前才帶著一身傷趕回來。
宮宴本是要養傷,為了及時拉住落水的黛玉導致傷勢複發。
還沒休息一天,消失許久的聖僧突然出現。
而三皇子不知為何在廟中,他不得不從病榻上起身快馬加鞭趕來。
等見過聖僧,聽兔子嚶嚶嚶拉著就知道黛玉在外麵。
如今見麵心頭正喜,被蒙頭一問榮國府的事情,還真有些記不清。
“榮府,是林姑娘母家……?”水溶思量許久,謹慎地給出最安全的答案。
腰間傷勢還在疼痛,他實在是想不出自己和榮府有什麼關係。
“這個玉佩,還給你。”黛玉眸子冷下,扯出玉佩丟到身邊人懷中,站起身,轉身要走。
黛玉知道收下玉佩的含義。
雖然當時水溶徑直離開根本不給拒絕的機會,但她歸根結底也算收下了。
可還沒過一天,現實就讓人清醒。
她不想和人虛與委蛇。
對方是風流滿天下的北靜王,皇子中唯一一個封王、能夠繼承大統的備選之一。
如今他後院就是鶯鶯燕燕滿群,等到日後,隻會越來越多。
他會對其他人一樣好,送出更多的玉佩和禮物,然後在離開時毫不猶豫掉頭就走。
這和自己想要的不一樣。
明明在三哥和安順口中早就知道答案,卻還懷有希望迷惑自身。
黛玉覺得自己該清醒了。幸而一切都還早,才一天,都來得及。
她微微吸氣挺直脊背,已經輸掉一次的人不能再輸,離開總要挺直腰背。
然後就一頭撞到熟悉的懷裡。
“王爺這是何意。”又是強行攔路這一招。黛玉飛快後退皺眉,向他示意周圍是佛堂。
水溶來不及解釋,將喉口嘶的一聲壓下,儘量不去動腰間,緩緩往旁邊靠在柱子上。
“林姑娘總要給個理由才是,為何突然不要了?死也要讓人死個明白。”
黛玉顰眉將目光放在他臉上,而後停下。
水溶眉目向來俊朗,此時薄唇並非蒼白,而是過分的紅色,麵容愈加俊美到銳利。
挺拔灑脫能讓見到的人為之心動,也是他風流的一大資本。
可淡淡血腥味在蔓延,連黛玉都能聞到。
“王爺受傷了?是昨天宮宴的傷勢?”她看向水溶腰間,總覺得那裡有傷口裂開血液流出。
深色長袍掩蓋了一切血色蹤跡。
黛玉突然想起,好像從自己見到他開始,他就慣常穿著黑色玄色,深色調讓人越發英俊。
也方便遮擋傷勢。
水溶不聽受傷的話,眼眸直直注視過去,抓著玉佩再次詢問:“林姑娘為何要突然不要玉佩了。”
黛玉自認為是有理的一方。可看對方這樣,反而像是自己無理了。
她也不想躲躲藏藏了,直接問道:“我之前看過三妹妹也有這個玉佩,也是王爺給的吧。”
也許玉佩不是水溶給的?隻是相似的一塊?
對方氣勢太過坦蕩,黛玉說著說著底氣不足起來,重複問了句:“三妹妹那塊是王爺給的嗎?”
水溶閉了閉眼,恨不得將腰上的傷勢轉移到腦子裡。
這樣就能有借口能回答林姑娘的問話了。
宮宴時為了救林姑娘,他是先一步跳到水裡,全身衣服濕透。
本想回去後快速換裝,沒想到本就未痊的傷勢再度裂開,伺候的嬤嬤叫了太醫。
母妃早逝,嬤嬤是難得能信任的人,也知道揚州的事。她看到送出去的玉佩回來了,隻以為是雙方一時矛盾。
於是在換衣後特意將這個玉佩掛出來,期待著破鏡重圓。
而他當時連太醫都被急匆匆打發走,更彆說在意身上配飾了。
等心念一動想送東西時,果斷將玉佩扯了出去。
結果就是這一塊。
“是這樣的。”水溶眼睛垂下,腦海中有無數理由。他可以不承認,可以避開這個危機。
話語在心頭繞了兩圈,他直視黛玉開口:“那塊玉佩也是我給的。”
黛玉點頭,其餘的話不想多問,跨步就要往前離開。
“等等,嘶。”水溶急著解釋,沒顧上腰間一扯,控製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黛玉很想狠下心走人,可血腥味越發明顯,在殿內蔓延。
水溶到底是為了救自己受的傷,這傷勢該算在自己身上。
“王爺還是先去看太醫吧。”她腳步頓住,眉眼還是冷了下去,明媚動人的眸子如今盛滿冰涼。
“你口中的三妹妹是我三哥的人,派在我身邊的奸細。”水溶顧不得傷勢,趁機快速開口,一股腦將事情說出來。
“當初我在揚州被他們聯手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