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千金們一個接著一個打過招呼,互相點頭示意,頂著紅色的臉先一步跨上二層。
黛玉本來也是要上二樓,經過這一遭,上邁的腳步頓了頓。
現在眾人知道她身份,上去免不了問候,她還是更喜歡一個人清淨些。
“埃,林姐姐我不上去了。”
她還在躊躇,就聽懷中的甄千金突然開口,頭都轉向了左邊。
黛玉順著方向看去,見到一片衣擺逐漸遠離。
這是牛瓊卉今天穿的衣服。
黛玉看她腳步如此匆匆,腦海中憶起出姑娘們的話,一個念頭下意識浮現:這許是打聽到北靜王的行蹤,要繼續追過去。
“你是要去哪?”黛玉還記得甄千金對自己說過鎮國公府會敗落,低聲問了句。
“去看看牛芳芳啊。”甄千金直接應聲,手指指著左邊笑嘻嘻。
“我剛剛看到牛芳芳了,看來我們還算有緣,能再見一麵。”
甄千金神態舉止都是坦蕩,一點也沒打算隱瞞。
黛玉便也點點頭,囑咐她彆笑得太厲害免得肚子疼,就讓人走了。
甄千金笑嘻嘻跑遠後,原地隻剩下黛玉一人。
她左右望了望,並不往二層去,隨意選一個方向往外漫步而開。
安定寺很大,檀香味四處蔓延。因為茫茫聖僧的事情,裡頭的人又少,很容易就能找到清淨之地。
這裡臨近山崖,鬱鬱蔥蔥的樹木茂盛生長,帶出一片青翠綠意,讓人心頭都清涼。
黛玉很是喜歡這一抹翠色,無端想起了當初在揚州城一起放飛的那盞花燈。
花燈上那一抹翠色也是如此動人。
她扶著山欄往下伸手而去,風揚起墨色長發,裙擺翩飛,恍然要乘風而起。
“林姑娘小心。”
身後動靜傳來,聲音在山風中有些不真切。
一個人浮現出黛玉腦海中,她抿抿唇回頭望去,視線停了停。
三皇子青衣長袖,風姿翩翩,出現在古樸山道之上。
他身上是讓人舒服放心的溫和,不帶一點侵略性,看向人的目光都是平和。
而說出的話讓人心頭一驚,“林姑娘對我的出現有些吃驚?”
黛玉眉梢微動,為三皇子敏銳的觀察力。
她先前的確以為出現的會是北靜王。
“我才見殿下在外麵。”
剛剛被眾人包圍,現在就出現在這裡。三皇子動作也太快太巧合了。
她巧妙找了個理由,另一層困惑也浮上心頭。
自己初遇種子,直接昏睡過去,母親也一夜沉眠。
昨日在宮中見三皇子時,明明也是一臉強撐的困倦,她還為了讓三皇子早日回去歇息,選了左邊。
可聽那些千金說,三皇子是昨日就到寺廟的。
為何他沒有先回去歇息?
黛玉想起水溶說三皇子安排奸細的事情,眸子垂了下去,思緒飄浮間不去看三皇子的臉。
“林姑娘是在想我為何昨夜出現在寺廟,而非回去歇息?”三皇子洞若觀火。
黛玉被直接點出心思,略帶驚訝望過去。
他洞察人心的能力實在是敏銳。黛玉湧上一絲謹慎,就聽他繼續出聲。
“因為我說過要保護林姑娘。”
這個回答讓人一怔。
之前黛玉沒細看他麵容,現在才發現他眼底都是青色,腰背挺直,溫和笑意難掩困倦。
“的確是很困乏,不過我承諾過會保護林姑娘,所以連夜讓人送我到安定寺。”
三皇子並不多說其中的疼痛和疲倦,反而輕笑了下。
“沒想到第二天聖僧會出現,也算是托了林姑娘的福,能讓我早日見到。”
黛玉知道想睡卻不能睡的痛苦。
有一種訓化叫做熬鷹。不讓鷹合眼,不讓休息不讓睡,草原天空上的霸主,有的也會屈服於此。
而三皇子此時想必更是疲累,隻撐著身子不說,隻……因為說過要護住自己。
自己還猜忌過他,沒想到對方捧出的是一片赤誠。
黛玉嗯了一聲,動了動手上袖擺,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三皇子主動開口,露出好奇之色,“林姑娘,這個是我四弟的寵物?”
黛玉聽到耳邊“嘰嘰嘰”的聲音才反應過來,伸手將肩膀上的雪兔抱回懷中。
雪兔無辜地眨眨眼,發出嘰嘰嘰的聲音,依戀地蹭蹭黛玉指尖。
它是小小軟軟的一隻,一點重量都沒有。
要不是三皇子提醒,黛玉差點就忘記了它還在自己肩膀上。
她點點頭應了一聲,揉揉雪兔軟綿綿的長耳朵。
三皇子安靜了下。
黛玉看出他唇邊微動,像是要說什麼的模樣,可到底沒有說出口,反而提起另一件事。
“林姑娘知道大選變了嗎?”三皇子神情是能看出來的低落,可還保持著溫和。
“這次大選和以往不同,並不隻是選妃。”
他停在這裡笑了笑,清俊容顏都是正直關切,“若是林姑娘需要,我可以——”
“不需要。”另一道斬釘截鐵的聲音傳來,硬生生斷下三皇子的話。
這聲音黛玉是真正的熟悉,連嗚嗚作響的山風也吹不斷其中的堅定和乾脆。
她略微偏頭望前方望去,意料之中地看到了水溶。
北靜王又換了長袍,和之前黑金色不同,是厚重的深紅之色。
異於淺粉淺紅的輕浮,這一身的紅色接近於黑,層層疊疊透出莊嚴深沉,將人都染上肅色。
“林姑娘要做什麼,自然由她決定。就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水溶模樣本就英俊,咬重需要這個詞,無頓帶上一股肅殺之氣,“也輪不到三哥。”
三皇子不加掩飾地皺起眉,這可是水溶第二次打斷他的好事了。
在腰間受了那麼重的傷還能快速趕來,實在是令人失算。
“對吧林姑娘。”水溶忽而展顏一笑,看向黛玉,“雪糕還聽話嗎。”
黛玉眨眨眼看戰火突然引到自己身上,揉捏著懷中無辜的雪兔,莞爾點點頭應下話。
“雪糕果然喜歡林姑娘,就不會往其他人那邊去。”
水溶很快接過話,挑釁之情完全不加掩飾。對著三皇子的。
“四弟真是好閒情。”三皇子思路敏捷,才不在這上麵和他多糾結,話鋒一轉直戳痛點。
“我看四弟麵色不好,想必是身子不舒服。你也該歇歇性子,九日不見人太過了。”
這是在說北靜王九天九夜下花舫的傳聞。
姑娘們都不會喜歡這種傳聞。
“像三哥這樣天天見人的歇性子嗎。”北靜王直白懟了回去,目光往外放到黛玉身上。
幸好他提前說過這件事。不然這次被埋了隱患,再由其他人一說,更是解釋不清了。
那樣林姑娘不知要生多少場氣才肯消。
黛玉捏著雪兔耳朵的手頓了頓。
左右看他們針鋒相對毫不相讓的模樣,似乎是沒注意自己,便想悄悄往後退了一步。
而她腳步才剛提起,就聽麵前兩人同時出聲。
“林姑娘怎麼了?”
“可是山間風大要回去歇息?”
黛玉飛快揉揉兔子,將它的毛發都揉得蓬鬆起來,自然些開口:“我要回去了。”
“那我送林姑娘。”
“我也要回去了。”
兩人幾乎是同一個意思的表達。
水溶哼笑一聲,“三哥還是自己回去的好,免得風把三哥吹跑了,還怪在我們身上。”
“我看過聖僧,身子倒好了不少,四弟一人費心了。”三皇子不為所動,強調一人這個詞。
“不勞煩兩位殿下。”黛玉摟著小兔子行禮,揉捏雪兔長耳,轉身就往前走。
她隻想找個清靜地方整理心緒。不想見北靜王,不想見三皇子,更不用他們相送。
黛玉摸摸乖乖巧巧蓬鬆成球的雪兔,給它輕唱琴譜,腳步輕快走在回去的路上。
按照時辰來算的話,母親差不多也該出來了。
寺廟景色頗好,土黃色牆麵配著朱紅邊沿,攀附在其上的綠植鬱鬱蔥蔥。
她盼顧左右眸光轉動,腳步輕快往前,硬生生被突出的一隻手給攔了下來。
“這不是林家姑娘。”牛瓊卉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攔在黛玉麵前。
近距離來看,牛瓊卉和以前一樣,額前描繪花鈿,身上精致依舊,一點也沒有掉水的落魄。
她口中是在和黛玉打招呼,兩眼直勾勾地看著白色的兔子,手臂一拐就要摸去。
然後被兔子敏捷地避開了。
牛瓊卉一次摸兔子不成,也沒有強行要多摸幾次,收回手自顧自恨恨嘟囔。
“好啊,這兔子就是看我沒有林黛玉好看,所以隻親近林黛玉。”
這像是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了。
黛玉有些想笑,也就眉眼彎彎露出笑意,平和地打了一個招呼,“牛姑娘。”
她對牛姑娘的感覺還好。嘴上不饒人,思路又很是奇怪,卻沒有什麼要害人的壞心眼。
“哼。”牛瓊卉掃過黛玉一眼,飛快轉去其他方向。
仿佛黛玉臉上有什麼可怕的東西不能多看似的,拐兔子不成就要離開。
“我走了。”她扭頭,乾脆利落轉身,手臂抬起來擺了擺示意告辭。
黛玉摟著乖巧的雪兔,站在原地看人走遠,見人果然一次都沒有回頭,手臂倒是擺了好一會。
她目光聚集在牛瓊卉的手腕上。
剛剛甄千金就是去找了牛姑娘。現在隻有牛姑娘一人,甄千金不知道去哪了。
之前還沒注意,此時揮手時袖擺下落,便將手腕露了出來。
上麵有一個分外奪目的鐲子,紅色寶石與綠色琉璃鑲嵌其中,在光下簡直金光閃閃。
和她周身清雅裝飾一點也不搭,卻還是好好地被戴在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