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茫茫聖僧能夠預知天下事。一出現便是光明大亮、鐘鼓齊響、鳥雀紛飛,金光從天而降。”
耳邊依稀傳來說書人慷慨激昂的聲音,一字一句皆在讚頌。
黛玉摟著懷中的毛茸茸，望向這個平平無奇的和尚，點頭回道：“法師有禮。”
她說完抬頭盼顧周圍,掃過荷花池與天空,眺望遠去的密林。
“不知施主在尋些什麼。”癩頭和尚如揚州時一般平和。
“在等著金光鐘聲。”黛玉指指遠處的說書台,莞爾半試探問了句。
她聽過很多茫茫聖僧的傳聞，無不是描繪地天上有地下沒,與麵前這位普通僧人實在是不搭。
“金光鐘聲,水月鏡花，皆是虛幻。”癩頭和尚眉眼不動應下這句話，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黛玉眨眨眼不說話了。
哪怕之前有猜測,如今證實傳說中的聖僧就是突兀出現在麵前這一位，還是避免不了吃驚。
隨著兩人息聲,荷花池旁更是安安靜靜。
眾人都趕著追著去說書台,聽茫茫聖僧的傳聞，這附近隻有黛玉和一個癩頭和尚。
正午的風聲正勁,將說書台的聲音不斷地刮過來。
“茫茫聖僧蹤跡難尋,如今隻有兩處留有聖僧的傳聞。一個是從沒見過的靈簽，另一個便是外郊的錦囊。如今兩處鐘聲都起，正是應和了歌謠。”
黛玉聽得說書人高聲激昂的陳詞，動了動右手手腕,先替贈與的三顆種子道謝。
若不是有那三顆種子在,母親可能還在病榻上。
“抽中錦囊的是施主自己。”和尚並不為此居功。
“我在郊區看到錦囊,和法師給的很是相似，未免麻煩便換下來了。”
黛玉指指腰間的竹林錦囊解釋。若是被其他人看到自己佩戴的錦囊和外郊一樣，又是一起生事。
“施主如何處理皆可，這原本便是施主的。”
癩頭和尚的聲音飛蕩在空中，被遠遠傳來的鼓聲淹沒。
台上鑼鼓齊鳴，壓下其他一片雜音。
說書人音調加高，配合著前話將埋伏吟唱拋出，清晰傳來。
“靈簽起金光現，鐘聲響梧桐飛。此時靈簽被抽出，而聖僧指明方向，有緣人已經出現了！”
台下眾人跟著掀動熱情，議論紛紛。
“誰都沒見過靈簽，沒準我抽中了呢。”
“胡說，一定是要有佛緣的，要有聖僧賜禮才對。”
“之前不是說，薛家的千金，就得到了聖僧的拜訪？”
“我也聽過我也聽過，難道真的是商戶女抽出了靈簽？”
“區區一個商戶女，哼。”
台下的話一聲比一聲高，壓過其他，行雲流水般層層遞進。
最後正好由台上說書人接住。
“佛祖普度眾生，以慈悲為懷，施宏**力，自然無高低貴賤之分。”
說書者一字一頓，說完衝著正中廟殿端端正正行了佛禮，轉身下台。
之前看低商戶女的男子先行低頭麵露愧色，學著他的模樣行了佛禮，引得眾人齊齊效仿。
說書人的話借著茫茫聖僧的名號，在他們心中留下印象。
那邊的聲音實在是大，尤其是說書人最後的那段話，連一些沒過去的人都能清楚聽到。
黛玉收回視線，揚起右手，晃動上邊絳珠色鏈條，“那這靈簽也是我的？”
紅寶石配合著銀鏈閃爍，表麵泛出微微的光，而裡頭是一顆小小的紅點。
“自然是施主的。”他問無不答。
黛玉頷首，擺正閃著銀光的鏈條。
之前聽得那麼多關於薛家靈簽巧合的事，再聽他們一遍遍重複不知靈簽長的是何模樣。
如此活靈活現，差點自己都要以為靈簽是薛家人抽中了。
這會倒是確定，靈簽的確就是那尾小紅魚，正在自己手腕。
此時說書人退下，眾人紛紛四散而開，重新要回到荷花池邊瞻仰聖僧痕跡。
癩頭和尚行佛禮，示意離開，“貧僧告辭。”
黛玉也沒什麼想問的了，將毛茸茸往肩上一放，雙手合十垂首送彆。
等她再次抬起頭，和尚便轉身往回。
黛玉看他一步步往前，想起傳聞中的步步生蓮，仔細注意腳下也沒有看到一朵朵蓮花虛影出現，頓覺啞然失笑。
果真是三人成虎，說多的事情，她也要信了。
“我今生之願就是見聖僧一麵，死而無憾。”
“不知聖僧出現時會是如何大的聲勢。”
眾人嘴裡議論紛紛，有人路過癩頭和尚身邊，還在感歎和聖僧無緣一見。
“林姐姐！”
甄千金從後頭撲了上前，放輕腳步要嚇人一跳，咯咯笑著給她展示手腕鐲子。
“我剛剛搶來的，聖僧能保平安的鐲子，天下就這一個呢。”
鐲子水色很足，就是兩端鑲嵌的紅寶石和綠琉璃，瞧著富裕非常。
甚至太過富裕了。
“聖僧的鐲子？”黛玉看看前邊普普通通的僧人，再看這個雕刻精琢的鐲子，感覺不太像。
“寶石是我讓人刻意雕上前的啦，是不是更好看了。他們動作好快的。”
甄千金挺起胸膛，坦誠地非常自豪，跟著黛玉視線往前望去，問林姐姐在看什麼呢。
“那個和尚穿的好像不是安定寺的僧衣，林姐姐認識他？”
黛玉想了想，誠實回答道：“那是茫茫聖僧。”
甄千金愣了一下，飛快往前邊望去，然後哈哈大笑了起來。
“林姐姐就知道拿我打趣。”她拍黛玉肩膀，自信滿滿道：“現在誰不知道，聖僧可是有兩個頭的！”
“……”黛玉驚了，“你剛剛是聽了什麼。”
剛才她和聖僧說話，沒太注意說書台，他們居然已經說到如此精怪之事了嗎？
甄千金抖著身子靠在黛玉身上，低頭安靜了一會，終於忍不住哈哈哈笑得更大聲了。
“怎麼我說什麼林姐姐都信啊哈哈哈。”
她連雪兔都不摸了，捂著肚子說笑軟了腿，“雖然鐲子很漂亮，可說書的是騙人的啦。”
“林姐姐怎麼什麼都信呢。”甄千金重複一遍，再次咯咯咯笑了起來。
“剛剛下麵一看就是配合著套話，在胡說八道呢。”
“太假啦，我三歲時和妹妹打配合都比他們演得真呢。”她雙手抹了抹眼睛，說眼淚都笑出來了。
周圍有人被笑聲吸引，視線往這邊彙集。
這兒離得荷花池有些距離，算是個清淨場所，如今眼神一聚，就熱鬨了些。
“再笑我就把你丟在這裡了啊。”黛玉不太喜歡在外被目光注視，故作威脅低語了一句。
甄千金自己用手捂著嘴，努力不發出一絲聲音，身子還在抖動。
好在前邊更大的喧嘩及時響起，轉移眾人注意力。
“這是誰家公子？好生氣派富貴。”
“也不睜眼看看，他們可是從裡麵出來的。”
“有點眼熟啊，難道是哪位公子？”
趁著眾人視線轉移，不再注意這邊之時，黛玉扶著笑到發軟的甄千金要離開。
本以為自己要費些力氣，等上手了才發現，甄千金太輕了。
黛玉攙扶的動作頓了頓。
不像麵上紅撲撲活潑潑的臉蛋，甄千金身上輕得猶如紙片，仿佛輕易就能被帶走。
“我自己可以走啦。”甄千金笑嘻嘻支著身子，“就靠一點點在林姐姐身上。”
黛玉點頭，從她麵上看不出什麼來，扶著一塊往內院去了。
外邊也沒人在意兩個帶著麵紗的姑娘，熱鬨聲音還在繼續，卻壓低了些。
“我、我好像知道他們是誰了。”
“是王爺啊！我在士兵入城時見過，北靜王——”
最後一道聲音有些高昂的激動。
前麵是兩位年輕公子哥，容貌出眾氣勢不凡。
其中一位黑金色長袍的眉心皺起，過於俊美的臉沾染不耐煩，巡視一圈直接轉身離開。
沒人敢上前打擾阻攔，連問好的都沒有，隻得眼睜睜看人離去。
另一位倒是風度翩翩走了出來，讓人心生好感。
“這位定是三皇子了。”
“殿下有禮，請殿下安。”
“三皇子果然禮賢下士。”
三皇子溫文爾雅，並不以身份自居，頷首溫和：“不知諸位有沒有看到一位僧人？”
眾人聽到問話心頭悸動起伏，連連詢問是聖僧嗎？聖僧出來了嗎？
“聖僧的確是出來了。”
三皇子這句話將眾人心思點燃。
他們互相詢問有沒有看到穿著金燦燦僧衣的聖僧，唉聲歎氣遺憾自己沒注意。
有人飛快往外邊跑開，往天色大亮的地方去，試圖能再窺見聖僧遠走的蹤跡。
“聖僧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那是不是說明，剛剛講得都是真的？”
（2）
“聖僧是長什麼樣？”
“剛剛是不是有天降金光了？”
“聖僧可還會出現？”
外邊關心急切的問話，在內院也是一樣。
黛玉扶著甄千金往裡頭走。
因為聖僧在內院的緣故，除了千金姑娘們外，丫鬟侍女都在外邊等候。此時也隻能她自己上手。
聽得前邊傳來一陣陣討論聖僧的聲音，黛玉抬眸一瞧，兩邊都頓下腳步。
對麵正是剛剛那一群姑娘們。
她們一個個麵上飛紅，似乎都有話要說，而就是不知怎麼出口，隻得打招呼問好。
“林姑娘。”“林姑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