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百姓依舊平平穩穩過日子，而官居高位的卻一個個忙亂起來。
尤其是家有千金貴女的，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打個措手不及。
明明還沒到聚會的時機。可由於事情突然，京中千金們各種聚會就掀起了。
慶祝上巳節、賞桃花、賞梅花、賞菊花，甚至還有賞花盆的。
一天下來的花宴都不重複。
賈敏為大選之事忙得不可開交。
黛玉跟著母親入了幾次宴會。
可惜一天之內宴會太多，這家起那家落，沒見到甄千金或安順
而各家府邸除了宴會都少有互相走動，各有算盤忙亂。
黛玉也認識了些其他千金們。
有家世富足底蘊不薄的，私下聊幾句，麵上皆是不願入宮。
在外還有父兄能照顧，入了皇宮，可就難以伸手了。
倒是一些庶女很是活躍，可惜這次宮中規矩大變，沒有她們能進的機會。
她還見到了牛姑娘。
牛瓊卉一如既往的額上花鈿張揚豔麗，偏偏配上淡雅服侍，眸子是不加掩飾的明亮。
若是能把握住機會，鎮國公府沒準能再續上一些時日。
黛玉想起榮國府的元妃，再想到牛姑娘的“機會”是誰時，頓了頓清去腦海人影。
而榮國府更為忙亂起來。
在一次宴會回府時，王熙鳳主動上門，誠懇說明來意。
“老祖宗是一片苦意。姑媽您也知道，這次與以往不同，隻能進選嫡女。
“隻要林姑父願意幫上一手，讓迎春順利寄在嫡母名下，那她也能入宮待選。”
王熙鳳言辭慷慨，句句懇切：“也免得林妹妹一人入宮孤獨，有個人陪著還能互相幫忙呢。”
話音落後就是一地的安靜。
鳳姐兒看著上頭不言語的賈敏，還想再開口，就聽到林妹妹出聲。
“你們問過迎春姐姐嗎？”
“嗨，二妹妹還是個孩子，懂什麼呢？我們都是為她好。”王熙鳳含糊過這個問題，擺擺手笑著。
“這可是天大的榮耀，你們以後就知道了。”
鳳姐兒說著就想去拉黛玉，手上一個落空，目光轉過去時，被林妹妹眼中的冷色驚僵了手。
“迎春姐姐和我說過，她沒想入宮。”黛玉一字一頓。
黛玉還記得迎春飛紅臉難得溫溫柔柔說體己話，說她沒有那麼大的主意，一切都聽母親的就好。
若是可以的話，她也不求高門大戶，簡簡單單過日子就可以了。
現在她連簡簡單單過日子這個願望都不能實現。
王熙鳳一下子安靜下來。
之前見麵林妹妹還有稱呼自己為嫂嫂笑得親和的時候，現在好像不一樣了。
她為人機敏，善於察言觀色，把目光投給一直沒說話的賈敏。
“這是老太君的意思？”賈敏端著手中茶杯，借著上邊的暖意，輕輕問了一句。
鳳姐兒反應很快，拿出帕子擦拭眼眸，變了之前精明能乾的模樣，露出下邊的無奈。
“我明白敏姑媽的話。您上次說的我們也記著了，這下不正是在找退路？”
“為了榮府，總是要有犧牲的。也不算委屈二妹妹，多大的榮耀啊！記在嫡母名下，還能入宮呢。”
王熙鳳說著高興起來，仿佛光明前途已經在眼前。
“她大姐姐也在宮中。隻要林姑父願意幫一把，接下來元妃娘娘就能出手了。收留在身邊做個女官，慢慢籌劃也行。”
黛玉想起迎春溫柔安靜的臉，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片段。
是迎春忍著淚意強顏歡笑，原本含笑清澈眼眸紅腫一片，露出身上手腕的傷勢，枯木般受儘委屈逆來順受的模樣。
這個畫麵轉瞬即逝，讓黛玉一下攥緊手心，呼吸急促起來。
她改站為坐，寬大袖擺遮擋住微微顫抖手心，話鋒一轉問：“省親院子蓋起來了嗎。”
“蓋起來了。”王熙鳳被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問話愣了愣。
為了迎接貴妃回來，省親院子可是耗費了好一番功夫。
林府沒伸手、薛家避開了、夏家被抄更是無用。
最後還是榮寧二府周轉許久，打了另外一番主意，撐起一座富麗堂皇大院子。
鳳姐兒還不懂這問的是什麼意思，就被第二個問題驚了驚。
“那貴妃娘娘回去了嗎。”
沒有，蓋成院子後賈政題本奉上，然後就了無音訊。
本想著因為最近事事繁忙，過段時間就會批下，如今被這一問，王熙鳳想得越多汗就越多。
她管著內賬，看過各處監管賬目。明麵上是清楚的，實際水深著呢。
這些都是為了貴妃娘娘。
現在，貴妃娘娘不會失寵了吧？
“宮中不僅有榮耀，還有刑罰。一有不好，不僅害了迎春姐姐，還會連累賈府。”黛玉緩緩將事情攤開來說。
王熙鳳心思比常人多，本就忐忑不安，如今更是悚然而驚，麵色控製不住變了變，緊閉唇不語。
賈敏將茶杯放下，發出哢嚓的一聲，“我之前勸過，讓你們謹小慎微彆再出頭，鎮國公就是前車之鑒。”
“可、可鎮國公千金這次也參加大選。若是被選上，那是天大的助力。”
王熙鳳思來想去。迎春是懦弱的，的確不適合進宮。
可大選如此好的機會，送不進迎春，總要再想想送其他人。
賈敏看她麵色，突然笑了一聲，在鳳姐兒明顯的驚疑中緩緩開口：“鎮國公？那你們就好好看看鎮國公日後會如何。”
既然勸不動，就沒不要再勸了，免得徒惹他人厭煩。
“姑媽，我不是……”
“請吧。”賈敏送客。
王熙鳳鑒貌辨色撐著笑起身，知道這一趟是無功而返，甚至生出間隙了。
她守著禮告退，腳步磨蹭地往後，聽得一道聲音響起。
“嫂嫂。”以往笑吟吟的稱呼，不知為何此時聽起來有些冷淡。
黛玉一道起身，美人如玉言辭淡淡，“我和迎春姐姐約好，日後要一起釣魚，你可彆忘了替我提醒她。”
這是要護住迎春日後相見、還有她不會入選的意思。
王熙鳳念頭轉得很快，一下子領悟出來，支撐起笑意答應了離開。
賈敏看著人走遠了，半餉歎一聲，“迎春也是個苦的。”
親生母親沒了，嫡母邢夫人不大管她，才在老太君那兒養著個過於安靜的性子。
黛玉沉默了會，告辭往自己書房中去，“我送些書給迎春姐姐。”
上次送了《吳子兵法》、《六韜》、《司馬法》，如今想來卻是不夠的，要再搭上一些才好。
那次看迎春姐姐教訓背主的婆子，已經是往外邁了一步。以後應該更好才對。
書房中整牆的書籍既大又多，還是由二哥親自布置的，無論是哪些都有。
黛玉挑選了幾本話本，指尖在書籍邊緣劃過，最後點中再加了本《習武棍法》。
有了王熙鳳的帶話和書籍，林府又不助力。時間太緊，榮國府硬要送人也沒門路。
果真，等到了大選之日，黛玉的確沒看見賈府的人。
近來京城很是熱鬨，一抬抬馬車從外地湧入京城，上邊端坐的都是各地官家的小姐。
而今天皇宮也是個熱鬨日子，一頂頂轎子緩緩駛入。
這是黛玉第二次入宮。
與第一次參加宮中宴會不同，這是能夠決定她後半生的大選。
而黛玉心頭卻冷靜了許多，還能透過簾子往外查看。
不同於她有轎子可以乘坐，左邊有一大片站立的美人們。
她們是來自各地的秀女，被馬車送進來的，在殿門外便下了車，步行至此。
此時少有回屋的，大都在殿外，皆是亭亭玉立千嬌百媚。
雖不能隨意走動，目光卻不受限製，都忍不住往通道上時不時經過的轎子望去。
“真羨慕啊，看那轎上的標記，都是京中有名望的府邸。”
“她們還能坐轎子進來，都不用通過前麵幾次的選查。”
“那可是真真的千金們。”
宮中處處莊重嚴明，隨處有伺候的宮女，無端的壓力。
秀女們不敢大聲喧嘩，都在小小聲低語。
“我特意嚼了蜜汁桃花，口中都是香甜。”
一個秀女扯扯身邊人衣擺，將手心桃花遞了過去催促：“寶姐姐，你要不要也試試？滿口生香的。”
薛寶釵溫和致謝，卻沒有依話服用，而是將桃花好好的收在手心中，“這裡不好服吞，等回去配了茶水更好。”
那秀女點點頭，視線往外放去，滿臉的緊張羨豔。
“她們真好啊，歇息到日子就行，我真怕沒能過到最後。”
乘轎子的能直接入最後的殿選，甚至不和她們住同一地方。
而她們還要經過一關關的檢查，由嬤嬤們查看口鼻五官、身家清白、步伐姿態。
若是有一個不好的，都會被退了回去。
“要是我有寶姐姐這幅容貌，也不用擔心了。”秀女越發羨慕，轉眸看向寶釵。
“我初上京，聽說是寶姐姐抽出的靈簽？那可是聖僧的簽條啊，寶姐姐定會留中的。”
寶釵搖頭含笑止了，並不接這個話茬。
她穿的是件素淨長裳，將脖頸處的瓔珞襯得更加晶瑩燦爛。
薛寶釵生的肌骨瑩潤，舉止嫻雅，在秀女們就是佼佼者的存在，吸引許多視線。
她並沒在意這明裡暗裡的打量，目光緊隨著轎子而去。
轎子由宮人抬著走遠，上麵林府的標記在光下逐漸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