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以為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便能獲得完美人生。
在剛發現自己擁有複活能力時,任重也曾天真地如此認為過。
後來他懂了,世上沒有完美。
追求完美本身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
隻能求而不得。
徒勞追逐完美的過程,本身就注定了滿是巨大的遺憾。
如果非要在不完美的世界裡去強行苛求完美,最終的結局往往與初衷完全背離。
隻能兩手空空,一無所獲。
……
孫哥倒下了。
他的身體無恙,但心靈卻千瘡百孔。
擊潰他的,是他內心深處從未消失,隻是被任重稍微掩蓋的對“造物神的壁壘”的恐懼。
在過去的時間線裡,他曾因此而自絕生路,
任重告訴他正二十麵體的奧秘後,他又堅持了下來。
任重又提出魔嬰靈魂的方案,再給他搞來分子再造儀,不斷地為他製造希望,讓他一步步堅持到如今。
但現在,伴隨嬰兒的死亡,孫苗夢想又一次徹底破滅。
其實孫苗知道,癌細胞沒了,可以再找。
癌胚胎沒了,可以用手裡的分子再造儀重新做。
但是,如果找不到破開神之壁壘的方法,再嘗試多少次,結局依然會如此。
可這壁壘在孫苗心中已經“神化”。
他的潛意識在說:“既然是神的力量,又怎可能突破呢?”
他心底一丁點奢望都沒有,隻剩下徹頭徹尾的絕望。
哭著哭著,孫苗便癡癡呆呆地軟倒在地,一點一點往影和死嬰的方向爬去。
他的手指骨節因用力過猛而變得慘白。
即便隻是短短幾米的距離,他也似乎用儘了全力。
孫苗挪到嬰兒身前,瞪大眼睛看著,然後開始歇斯底裡地捶打起自己的胸口。
任重看著平時臟話不離口,顯得格外鋼鐵猛男的孫苗這瘋狂的模樣,卻又想起大遷徙的事來。
孫苗的公民等級毫無疑問超過五級。
那麼他本可以對一切都不管不問,隻安安心心去提前冷凍沉眠。
等一覺睡醒,他已經與孟都集團一同出現在了帝國的疆域。
他依然會是孟都集團的首席研究員,必將得到嶄新的人生。
但孫苗完全沒這般想過,隻渾然忘我的撲到了這條不歸路上,去追尋心中的答案。
任重再捫心自問。
他覺得自己其實不如孫哥。
在很多方麵,自己都比孫哥自私。
時間過得很慢,但又似乎很快。
半個小時後,影的嚎啕大哭變成了時不時低聲啜泣,肩膀微微聳動。
孫苗也不再捶胸,隻是雙手抱腿,背靠在維生箱下方的架子上,再把腦袋埋進膝蓋中,不言不語,毫無動彈,似要把自己埋入黑暗。
任重三步並做兩步走上前去,一把將孩子從影的手中搶走。
影虛抬起手,作勢想抓住點什麼。但任重卻已經快步走開。
她勉強起身,腹部尚未完全痊愈的傷口被拉扯開,潔白寬鬆的孕婦服上滲出血絲。
她發出低低的呻吟,以手扶住旁邊的實驗台。
任重回過頭,緩緩說道:“她已經死了,我們必須銷毀她。不能讓獵殺者感應到這裡有個死嬰。”
影不再動作,隻哀求地看著任重,“讓我再看她一眼,好嗎?求求你了。”
任重又將孫夢交回到影手上。
她雙手抱起嬰兒,將臉慢慢靠近過去。
她用臉緊緊挨著逐漸變得冰冷卻依然光滑細膩的嬰兒臉上的皮膚,似是想將自己的體溫傳遞給她。
任重深吸口氣,仰頭望著天花板,“對不起。我沒有想到會這樣。真的……對不起。”
這本不是唐姝影的事。
是他讓唐姝影再體會了一次人世間最大的痛苦。
唐姝影緩緩放下手,直視著任重,微微搖了搖頭,“任先生,我不會責怪你。她至少……至少在我身體裡活了兩個月。這是命運,我果然……無法反抗命運。在我出生在荒人的家庭開始,就注定了我必須要經曆這樣那樣的苦難。我已經習慣了。”
“命運嗎……”任重嘴唇抖了抖,但最終卻還是把話吞進了肚子裡。
……
翌日清晨,吃過豐盛的早餐後,任重從鞠清濛的彆墅中走出,換上能遮掩麵部的“刺客信條”套裝,來到大街上信步漫遊著。
此時正值上午六點半,街麵上人來人往,熱鬨非凡。
一支支拾荒者隊伍正整裝待發。
也有些萌新拾荒者在街上吆喝找人組隊。順帶一提,在任重明確法度後,星火鎮裡的陌生人相互間的信任感提高了很多,基本不用再擔心與陌生人組隊外出後被背刺。
另外,還有不少身穿各型各狀工裝的技工們快步行走在街麵上,或去往南城區的工業園,或去往城外已經初步運轉起來的晨輝礦區倉儲中心。
還有,距離任重與燎原科學學院達成協議已經過去十一天,西城區那邊又在大興土木。
占地麵積近千畝的燎原職業學院正在拔地而起。
東城區的亞爾遜酒店也已經開始在夯實地基。
因為工程需要,一些剛剛失業的建築工人都還沒來得及扛上槍走出小鎮當狩獵者,又立馬找到了工作。
每個具備勞動能力的人都有工作,一切都顯得欣欣向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