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端宜臉上的紅暈到底是什麼,謝清崖最終也還是沒有論證出來。
那將將才抬起的手指。
在還未徹底懸空的時候,就被及時清醒過來的謝清崖,重新按捺下去了。
因此徐端宜在感覺到謝清崖好似在看她,想扭頭看一看謝清崖的時候,看到的,隻有謝清崖緊繃且冷漠的側臉。
從徐端宜的角度望過去。
她能看到的,隻有謝清崖緊蹙的長眉,緊抿成一條直線的薄唇,隱隱透露著不耐煩。
原本輕輕蜷放於扇柄上的纖纖素指,霎時又是一緊。
心跳也好似空了一拍。
但也不過瞬息的功夫,徐端宜便又恢複如常了,她並未因為謝清崖的態度而如何,重新轉過頭,好似什麼都沒有察覺一般,微垂眼簾,端坐在喜床上。
他們這番模樣。
自然也落入到了新房內,其餘人的眼中。
除了尚不知事的稚幼小童還在那邊牙牙笑鬨,原本哄鬨逗笑的一群人,此時看著端坐在喜床上那一言不發的夫婦二人,聲音都不由慢慢停了下來。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如明氏、蕭寶珠這類與徐端宜走得近的,甚至就連臉色都變得不好看起來。
蕭寶珠慣來是個不能忍的性子。
見謝清崖這個表現,又想說他,卻被眼疾手快的明氏一把抓住。
“彆讓端宜難做。”
明氏壓著聲音跟蕭寶珠說話。
蕭寶珠撅了撅嘴巴,仍是一臉不高興的模樣,但腦中也想到幾個月前,徐端宜跟她交待的話。
縱使不高興,她也沒敢在這時鬨起來。
好在喜娘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她是宮裡尚宮局,專門籌辦喜事這塊的。
什麼樣的情況,沒經曆過?
以前還有宗親不滿賜婚,連大婚流程都沒過完,就直接走了的。
雖然不滿這位南安王的態度。
但喜娘還是先笑著,繼續之後的流程。
這最後一項,便是吃子孫餑餑。
喜娘領著端著子孫餑餑的宮人,走到徐端宜的麵前。
“請王爺、王妃吃子孫餑餑。”
一碗子孫餑餑,統共也沒幾個,喜娘請徐端宜先吃。
徐端宜把手裡的團扇遞給喜娘,沒遲疑,接過宮人遞來的湯匙,便舀起一個子孫餑餑,吃了一口。
子孫餑餑是由栗子、花生、紅棗做成的……
做得半生不熟,是為祈求子孫繁興。
麵粉做的東西,不熟的時候,實在不好吃,但徐端宜還是吃了下去。
她沒看謝清崖。
隻在喜娘笑著問她“生不生”的時候,輕聲說了句“生”。
喜娘又笑著誒了一聲。
她又轉過頭,與謝清崖說話:“王爺……”
隻是話還沒說完,謝清崖就直接端過那宮人手裡的碗,一口氣把那剩下的幾隻子孫餑餑全吃完了。
狼吞虎咽的,也不管那東西有多難吃。
喜娘便是再見過風浪,也沒瞧過這樣一出,她愣了愣,直到那繪著鴛鴦戲水的玉福碗,噹的一聲,重新被放到紅木托盤上。
她才被聲音震得,重新回過神。
剛想說幾句喜慶話。
但看著謝清崖那張難看的臉,嘴巴裡那番吉祥話,縱使是喜娘,一時也實在有些說不出口。
“好了沒?”
謝清崖終於把嘴巴裡那些東西,全都吞咽下去了。
餃子夾生。
麵粉滑膩著喉嚨,很不舒服。
謝清崖的聲音,聽起來,也要比先前沙啞一些。
他沒有去看徐端宜。
抵在膝蓋上藏於吉服下的手,此時卻青筋爆起。
他急著出去。
實在不想在此刻繼續麵對徐端宜,完成這些與他們並無關係的大婚儀程。
“王爺……”
喜娘到底是宮裡出來的,又是昭裕太後欽點的人。
縱使早知這南安王是何模樣,此時也有些繃不住臉色了,她唇角抿著,剛想說他幾句,就聽到徐端宜喊她:“姑姑。”
喜娘忙看過去。
見穿著吉服的女子與她搖頭。
喜娘知道她的意思,隻能按捺住脾氣,繼續換了副笑顏,說了句“禮成”。
免得這南安王直接拂袖離開,損了長公主的顏麵。
喜娘先發了話:“王爺去招待賓客吧。”
謝清崖一言不發起來。
餘光在瞥見身邊那抹綠的時候,腳步一頓,但他也隻是停頓了一下,便繼續默不作聲往外走去。
新房內的其餘人見謝清崖出去。
男的都跟著謝清崖出去了。
留下來的女的,由明氏笑著先發了話:“也到吃宴席的時間了,大家先出去吃飯吧。”
眾
人自然不會有什麼異議。
有昭裕太後這尊大佛護著,她們才不想留下來看這熱鬨,免得日後禍起東牆,因此她們同徐端宜說了一聲,就連忙出去了。
其餘伺候的人,除了喜娘也都出去了。
屋內一時,除了喜娘以外,便隻剩下明氏和蕭寶珠,還有碧溪。
無一例外,四個人的臉色都十分難看。
蕭寶珠率先走到徐端宜的身邊,張口想說謝清崖實在混賬,又想到自己就是那個害徐端宜落入這樣處境的推手,一時便也有些說不出來了。
明氏也滿臉愁容。
“長公主放心,今日之事,奴婢會一五一十……”最後還是喜娘先開了口。
隻是她還沒說完,就被徐端宜溫聲打斷了。
“今日之事,請姑姑替我保密,切莫讓姨母知曉。”
“為什麼啊?”
蕭寶珠這時倒是插了話。
她擰著眉,一臉不高興:“那謝清崖這麼混蛋,就應該讓姑姑好好教訓他才是!”
明氏這回也沒阻攔蕭寶珠,跟著說道:“端宜,寶珠說的沒錯,謝清崖實在混賬,的確該讓姑姑好好教訓他一番。”
“免得你日後在府中受他欺負。”
徐端宜搖頭:“姨母這陣子經常頭疼,若知曉我的事,肯定更加不舒服。”
三人一聽這話,不由都沉默了下來。
喜娘最後歎了一聲:“可您這樣也太委屈了,您看看南安王剛才那個樣子,一點都等不得……我們都在,他都如此,若我們離開,還不知他會如何對您。”
還想再說幾句不是,又怕惹了她傷心。
隻能閉嘴。
徐端宜倒是並不傷心。
早在知道自己要嫁給謝清崖的那一天起,她就預想好了這樣的結果,所以有什麼可以傷心的呢?
“好了,我沒事。”
“你們先出去吃飯吧,我也想休息一會。”
“我……”
蕭寶珠張口,想說“我陪著表姐”,被明氏拉住手,攔了話頭。
蕭寶珠不解,回頭看明氏。
明氏卻沒看她,而是拉著蕭寶珠,和徐端宜說話:“那你好好休息。”
徐端宜朝她笑著說好。
又跟明氏交待一句:“嫂嫂出去,記得找人與大表兄說一聲,彆讓他們一直灌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