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在鐘麟為他們安排的民宅裡,因為裴家軍舊部的叛徒還未找到,擔心奈兒的安危,便在淺眠的同時將威壓布在奈兒的住處周圍。
夜半更闌時,被奈兒用掌心輕輕拍擊威壓而叫醒,是擔心他睡不好嗎?
他心裡一暖,將威壓短暫撤回,待奈兒回屋後,才再次放出,包裹著奈兒的住所,讓他覺得安心。
重拾所愛的他,相較這十年,多了奕奕之感,像是終於有了活著的樣子。
他本以為自己還有機會,奈兒會重新接受他。
可第二日達奚尚樂提到了先帝賜給裴奈的那副馬鞍,他確實慌了神。
這十年間,他曾經千百次為此後悔過,甚至想過去找現北境邊軍主將的夫人要回奈兒的馬鞍,可他知道,被人用過的東西,奈兒便不會再接受。
是啊,那本來是奈兒的東西,沒人比奈兒更需要這副女式馬鞍,她帶兵奔襲動輒幾百上千裡路,該受了多少苦?
他曾因此自我折磨,可先後聽到達奚安和韓睿澤的指責,聽到韓睿澤那句:“你是沒見過裴奈長途數百裡,在馬上有多痛苦!重新追求她?你也配!”他依舊扛不住心防的崩塌。
他們先行離開後,他朝馬廄走去。
看到奈兒馬鞍上的破口,他止不住地想,牢固的皮革要摩擦多少次,才能磨損成這樣?
奈兒的腿又該多疼?一次次顛簸,女性胯骨狹窄,騎馬上千裡路,又有多傷骨頭?
酸澀與內疚壓得他幾乎窒息,眼睛通紅,仿佛霍江陰功在他自己身上開始崩塌,突然肩膀就有些控製不住地發抖。
如今連他自己都覺得,沒有資格再與韓睿澤和達奚安去爭。
可那是他的裴奈啊,他怎麼舍得?
為何當初會忽視這些,為何會讓奈兒受了這麼多苦?他答不上來。
甚至又和之前的十年間一樣,想將自己的四肢百骸寸寸崩碎,以緩解這份愧疚與自責,以償還裴奈的委屈與苦痛。
可他不敢,之前是想著等蕭鳴逸位置坐得更穩一些,便折了自己的身子向裴奈賠罪,再去下麵陪她。
現在卻是怕極了身體再有殘缺,如今的他本就不招裴奈喜歡,恐怕再無機會彌補。
怎麼辦才好?
他捂著胸口的荷包,荷包下的心臟痛得要撕裂開。
就算強撐著回到慶功宴,看著奈兒,他表麵維持得很好,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完全沒有了自信。
這樣的他,怎配被奈兒再次選擇?
因而,在議事廳聽到韓睿澤要對奈兒表白心跡的事,他慌到了極致。
他不怕達奚安與他搶走奈兒,卻不能不怕韓睿澤。
那是奈兒的青梅竹馬,裴韓兩家知根知底,韓睿澤太過了解奈兒,比失職的他都要了解,他們對彼此都有一種責任感,何況韓睿澤苦等奈兒這麼多年,用情不見得比他淺。
站在任何人的角度,韓睿澤都比他更加合適。
但他真的不甘心,想到奈兒從今以後會對著彆人笑,會將曾經給他的所有溫暖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再也不屬於他,他幾乎要發瘋。
那是他人生全部的色彩與溫度,是他漫長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亮,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手。
為此他什麼都願意去做,隻冀求她能給他一個機會。
不要再拋下他,讓他在人世間流浪。
解決郭旻的事情後,他回軍中營帳處理朝陽突發的急事,在底下人爭執議論的間隙,他偶會分心,想裴奈的傷午後是否忘記換藥?想晚上要學做什麼膳食,能為奈兒補補身體?
外麵狂風驟起,少時便是烏雲密布。
蕭瑟的冷雨如針傾灑,帶來的酸苦感,映襯著他破敗不被接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