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結了婚,李叔和馬書記張鄉長是必須感謝的人,曉陽說,專門請三位並不隻是因為他們以前是我們的領導,更多的是如果沒有李叔,朝陽你就不會留在武裝部,我們就不會認識,人生說不定就成了平行線。馬書記和張鄉長對我們也是一直關愛有加,我和曉陽的戀情,剛開始,也隻有這幾位知道。
吃了午飯,我正在寢室午休,按照約定好的時間,今天下午我們回我的老家李舉人莊。自從85年退伍留到了鄉鎮,我回去的就不多了,雖然李舉人莊離安平大集鄉政府駐地隻有二三公裡,隻是大哥向陽結婚之後和父母並未分家,三間正房裡已經住了父母和大哥大嫂兩家人,父母的家已經成為了大哥大嫂的家,實在沒有我的位置。我們家之所以會如此貧窮,主要是因為父母那時候覺得,要想有出息,就要讀書,我和大哥是高中畢業,二哥正陽讀了大專,算下來二哥已經大三,明年暑假就可以分配工作。讀書的多了,參加地裡勞動的就少了,讀書是花錢,勞動是掙錢,這一進一出自然比不上其他鄰居日子稍微富足一些。
我們那個時候,農村講究的是人丁興旺,誰家男丁多,誰說話就硬。父親一直在李舉人莊並不算是什麼家族,爺爺是獨苗,爺爺上麵隻有兩個兄弟,父親隻有二叔一個兄弟,所以,雖然父親也是老兵退伍,但是對誰都是客客氣氣,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之前,乾農活父母是乾的挑糞拉犁的臟活累活,寧願讓拉犁的牛休息一下,都不會把烈日下的父母喊回來乘涼,但那時候,我們家的公分拿得最少,分的東西最差。父母憋了一口氣,一下生了五個孩子。我和大哥二哥都是差一、二歲的年紀,生我的時候,母親難產,我和母親都是撿回來了一條命。
父母緩了幾年,又接著生,就是舒陽和恩陽兩個妹妹。兩個妹妹出生後父母不敢生了,雖然是多雙筷子多張嘴的事,父母覺得萬一又是女孩,咋整。五個孩子應該夠了。父親當過兵,那時候就知道知識改變命運的道理,我們比數量就是再生五個也不行,關鍵還是要有出息。所以,父母常說的就是,我就算把鍋砸了賣鐵,就是去要飯,你們也要把書念好。
當年初中升學考中專,大哥考砸了,16歲的大哥天沒亮就扛著鋤頭下了地,午飯也不吃,直到晚上才回來。那時候考上中專就是鐵飯碗,考上高中自己還要出三年學費。大哥說,不念了,沒法念了,我種地,給老二老三掙學費。父親隻說了一句話,你是老大,你不帶頭您他倆咋念。兩個妹妹從小就懂事,幫著母親纏著做衣服的線頭,昏暗的燈光下母親做著鞋,頭也沒抬地說,念,賣豬。那頭豬,半大,瘦得看得見肋骨,那頭豬,是我們家過年一年的指望,不等長大,就賣了,給大哥湊高中學費。那時候,我們連幾元錢的學費都已經拿不出來。大哥說,媽,豬現在賣了,第二年咋過,要不,你們就當沒我這個兒子,我去出家,父親一巴掌打在大哥臉上,要出家也輪不到你,去念書。
大哥高考完,再次名落孫山,我們一家成了全村的笑柄,念個什麼書,還不如種地,也免得一家人擠在三間房裡。直到二哥考上了大專,拿到了錄取通知書,一家人才感覺揚眉吐氣。大哥看著二哥的錄取通知書,從自己的枕頭下麵也拿出了一張錄取通知書,和二哥的比了比,說,還是老二的學校好。看著大哥已經翻到爛邊的通知書,大哥給二哥說,老二,去年我也考上了,咱家隻能供一個,但你學習更好,我要去上了大學,你就是考上也沒用,學費咱爸也交不起。現在,我掙了一年的錢,夠你的學費,你好好去讀書,學費的事不用你操心。那一次,二哥從中午哭到了晚上。大哥的那封通知書,像被水泡了一樣,我想,那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大哥留在上麵的眼淚。
既然大哥沒有選擇上學,就麵臨結婚生子,去年的時候,大哥結婚,娶了王莊村長的閨女。大嫂家人多勢眾,親兄弟就五個,堂兄弟多到數不清。父親讓大哥娶大嫂,一是大嫂的二叔是我們村小的校長,安排了大哥去代課。二是本想借助大嫂娘家的勢力,給自己長長威風,畢竟我們李舉人莊和王莊挨著,有什麼事也有個照應。王家本看不上我們這樣的家庭,但是大嫂一眼就看中了大哥。白白淨淨,文質彬彬。就力排眾議嫁給了大哥,隻是現在還沒有懷上孩子。
父親失算了,實在沒想到,王家一幫人根本不認他這個親家,大嫂的這些個兄弟,時常到家裡來耍酒瘋,讓父母不勝其煩,惹也惹不起,躲也躲不過。你沒有實力,在親戚眼裡,似乎也是待宰的羔羊。也許就是大嫂家給父母帶來的心理負擔太過沉重,當我把和曉陽談對象的事告訴父母的時候,父母怎麼也不同意,畢竟,高攀了一個村主任就讓家裡雞犬不寧,高攀了縣長的閨女,這不是要了老兩口的命。
想起曉陽,我真的覺得她是上天來拯救我們家的,我們一家人都是老實本分之人,但曉陽的出現,不僅改變了我的命運,我們家的命運也改變了。這個我們以後慢慢說。在辦公室裡,回想著往事,我打開抽屜,翻出了曉陽之前留在辦公桌玻璃下的照片。慢慢地陷入了沉思。曉陽之前的辦公桌是對著門口,我的辦公桌是背對門口。因為這是李叔告訴我的,我還是黨政辦副主任,曉陽的位置是辦公室主任坐的,我不能坐在那個位置,彆人要說閒話。
沒有曉陽,我不可這麼快解決正式身份或者不可能解決身份。因為曉陽,我見識了縣城上層的生活。因為曉陽,彆人也對我有了一絲尊重,讓我這個農村出生的窮小子有了那麼一絲絲不敢張揚的虛榮。回想起大哥的往事,我眼裡含著淚,看著曉陽的照片,思考著這兩年的點點滴滴,已經入了神。
忽然,後麵有人拍了我一下,我嚇得一激靈。轉身一看,是曉陽,想得太深沉,根本沒有注意曉陽已經來了。曉陽邊說邊給我擦淚,小壞蛋,才半天沒見,你想媳婦就想哭了,你也太可愛了吧。我們今天約定的下午去我的老家李舉人莊殺雞,送給三位領導。曉陽說,她假裝懷孕的事,今天必須解決,否則到時候就露餡了。
我們馬上返回了我的老家,李舉人莊。到了家,比上次還要轟動,鄰居們實在想不到我和曉陽真的能辦了婚禮,前些天來,大家還覺得我這癩蛤蟆吃不上這天鵝肉,能夠佐證的是阿姨讓出席婚禮的母親帶回了兩席沒有吃的酒席,讓父母回家分一分。村裡人說,那是這輩子吃得最好的酒席,比酒席還要讓他們興奮的是,他們見到了鐘毅,見到了鄧叔叔這兩個廣播裡的人。
曉陽早就準備好了大袋的花生瓜子和喜糖,我們上午就發了柳集和安平兩個大院的同事,為了這次,曉陽還專門打扮了一番。一個胡同,半個胡同都是人,連一向大方的曉陽都有些羞澀了。有人說,朝陽真有出息,娶的媳婦真好看。還有人說,這個媳婦,比前幾天那個還漂亮,我說,前幾天那個也是這一個。曉陽嬌羞地喊著大娘大爺,爺爺奶奶,分糖已經分不過來,我就直接一把一把地撒了起來。回想起那個場麵,我想,父親應該是揚眉吐氣了,他站在門口抽著煙,這次不是旱煙,是平時過年也舍不得抽的卷煙。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線,那意思我懂了,縣長的閨女,還是個副鄉長,你們有能耐,也去娶一個。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人群慢慢散了,我們回了家。曉陽長舒了一口氣,媽呀,我比耍猴的猴都招人待見。父母慌忙地將曉陽迎了過去,倒了水,曉陽還是沒有嫌棄,端起碗就乾了半碗水。父母忙去裡屋,拿出了平時舍不得吃的餅乾。曉陽說,爸媽,彆忙活了,我們中午都在食堂吃了飯,不餓。父母坐了下來,和曉陽說著話。曉陽從手包裡拿出了父母上次給的錢,說,爸媽,這錢我們用不上,本來說上次婚禮就給你們的,人多眼雜,我就沒拿出來。父母推辭說,曉陽,俺不要,這錢是我們老兩口給你們的。咋可能在給我們。現在條件放寬了,我和你爸喂了豬,喂了雞,還養了羊,加上地裡的收入,這些錢我們拿得出來。
曉陽說,我們掙錢容易,你們掙錢不容易,上麵還有二哥,下麵還有兩個妹妹都在念書,你們用錢的地方多。彆跟我客氣了,你們彆節約,大膽花,不夠了,我再給你們。今天人多,快收起來,讓彆人看到不好。我忙拿起錢,直接塞到了母親懷裡。母親也沒有再推辭,我想起了舒陽說的大嫂娘家人來家裡鬨的事,就問了句,大嫂家裡人來鬨什麼。
父母相互看了一眼,父親欲言又止,還是母親開了腔。你大嫂家的堂哥,還不是親哥,喝多了酒到學校找你大哥借錢,你大哥不借,他在學校就罵你大哥,你大嫂知道了,就不依他,拿著家夥就去打了他堂哥。他娘家人不樂意了,說你大嫂吃裡扒外。就來家裡鬨,你大嫂和他們又打了一架,他們說再也不認你大嫂這個妹子了,以後大嫂有啥事也彆去娘家喊人。砸了鍋摔了碗,正好舒陽和恩陽在,就把自己的生活費拿給你大嫂,讓你大嫂把人打發走了。